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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8 07:57:32 作者: 祝尋
    

    【釣月亮:知道,邀請函上有寫。】

    【晚年:好的,這次展覽李教授也會來。】

    【晚年:他老人家見到你一定會很高興。】

    周晚意懸在鍵盤上空的手指頓住。

    其實李延壽教授會去展覽的消息早在蘇斯年給她寄邀請函之前,她就已經知道了。

    自從當年那件輿論風波平息之後,周晚意就再也沒在圈內任何展覽上露過面,淡出攝影圈安心蝸在臨江當一個小小的工作室老闆。

    這次來參加展覽,也只不過是想和當年的恩師說一句抱歉。

    本來都已經過去這麼多年了,周晚意以為自己能心平氣和地提起這事,卻沒想到還是愣神了好久。

    她顫著指尖在鍵盤上打出三個字:【但願吧。】

    手機又震了一下。

    【晚年:當年的那件事過去那麼久了,圈內肯定都沒有人記得你了,你明天放心地和我走在一起,要是真的出了什麼事情,學長保護你。】

    周晚意眸色漸深,那一刻所有塵封已久的回憶全部被牽出來。

    這一夜周晚意睡得並不好,腦海里充斥著當年各種各樣譴責的聲音,以及網絡上無數不堪入目的評論。

    她夢到有人將她的臉按到泥坑裡,指著她的鼻子罵她抄襲狗。

    一大沓參賽照片和著臨江四月的大雨一起朝她兜頭砸下,迷濛間周晚意恍惚看見真正的幕後黑手雙手環抱站在檐廊下,挑釁地朝她投來一個得意的笑。

    泥水淹沒口鼻,周晚意想要辯解,卻發現根本發不出來聲音。

    這樣無助的夢時隔三年,再一次找上了周晚意。

    她將雙手撐在地面,幾次掙扎著想要從夢中醒來,卻又再次跌落另外一個可怖的夢境。

    鋪天蓋地的血液順著浴缸里的水溢滿整間浴室,周晚意倉皇無措地躺在潔白的浴缸中,看著手腕處腥熱的液體不斷外流,周遭的一切都開始變得虛幻起來。

    黑夜就像是個無底洞,拖著周晚意瘋狂下墜。

    一直持續到天亮,她才被一道電話鈴聲驚醒。

    「我打擾到你了嗎?」

    江厭平靜偏冷的聲線透過電流聲砸落在周晚意耳膜。

    他那頭應該是下雨了,他沒說話時,雨聲就滴滴答答地透過話筒傳到靜謐房間內,讓周晚意原本慌張亂跳的心臟慢慢平靜下來,不安感也逐漸消散。

    周晚意眼眶發酸,這種被人從深淵中一把拽出來的劫後餘生感讓她特別想哭。

    而江厭那頭以為是她還沒睡醒,又試探性地餵了兩聲:「是沒睡醒嗎?那我掛了。」

    已經是六點過半了,房間窗簾拉得很嚴實,光亮半點照不進來,周晚意坐起身,拉開了床頭的小燈。

    她叫住江厭:「別掛——」

    應該是剛睡醒的緣故,她的鼻音特別重,還隱約帶了點哭腔,聽起來怪惹人憐惜的。

    江厭皺了皺眉,試探性地問:「是有人欺負你了嗎?」

    短短一句,宛如匕首後柄撞到心臟,直擊周晚意心靈最深處。

    那並不是什麼光彩的事。

    她吸了吸鼻子,打算掩飾過去:「沒有啊,就是做了個噩夢。」

    「夢都是反的,」江厭溫聲安慰。

    「我剛下手術,昨晚夜班實在太忙,一直沒時間看手機。」

    周晚意愣了半晌,這才反應過來江厭是在跟自己解釋昨晚沒回消息的原因。

    心臟像是被人用溫水淺淺地泡著,全身的各個脈絡開始逐漸注入血流,重新復甦起來。

    她坐直身體,半真半假地試探:「江醫生,如果你發現我的曾經並不是特別光彩,你還會願意……」

    她頓了頓,接著補上後半句:「你還會願意和我做朋友嗎?」

    「吱吱」電流過耳,電話那頭陷入沉默。

    連帶著周晚意的心也不斷下沉——

    也是,他這麼孤高優秀的人,又怎麼會願意和曾經被人罵成那樣不堪的自己在一起呢?

    她自暴自棄地想,也許從在急診科遇到江厭開始,這一切就都是錯的。

    她這樣滿身泥濘的人,又怎麼能試圖摘落月光呢?

    空氣中凝固了片刻——

    過了很久之後,他才聽到江厭略顯氣喘的聲音傳來:「雖然我不知道你之前經歷過什麼,但是我知道現在的周晚意很好,像一個小太陽一樣溫暖著身邊的人,也包括我。」

    「周晚意,你很好。」

    這樣堅定的話語聽得周晚意特別想哭,但想到江厭還在,於是仰頭硬生生將眼淚逼回去了。

    「對不起,剛才被一位病人家屬叫過去了,並不是故意不回答你的。」

    他似乎是跑得有點急,說話也很急,這大概是他對周晚意說過的最長的一段話了。

    她的月亮堅定地告訴她:周晚意,你很好。

    「江醫生,」周晚意抬手無聲地擦了下掉落的眼淚,「真的很謝謝你。」

    周晚意情緒最崩潰的那段時間,曾經無數次地想要自殺,但都沒有實施成功就被黎秋知和周魯豫制止了。

    他們連班都不上了,每天就輪流在家裡守著她,然後對坐著流眼淚。

    臨江的梅雨季又悶又潮,那天她想從衛生間的窗口跳下去,卻一轉頭瞥到黎秋知鬢角的華發,突然就收回了已經跨出窗外的半條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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