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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8 07:36:58 作者: 何處東洲
可現在,創作的能力離他遠去,他想,是不是自己的心愿終於實現了,自己不但又見到了小少爺,並且還擁有了他,所以上帝要把靈感與才能,統統從他身上收回。
「可能是因為一直在家休息的緣故,手都生疏了。」何驚年不想讓原辭聲也跟著擔心,便努力找著理由。「對不起,我本來還想工作上能多幫到你一點的,結果卻變成了這樣。」
原辭聲低下頭,高聳的眉骨投下漆黑的陰影,遮住了眼睛。他伸過手把人攬進懷裡,輕輕摸了摸他後腦勺上柔軟的黑髮。
之後每天,何驚年都會陪原辭聲一起去公司,原辭聲鼓勵他可以多去設計部,那裡很多人都是他曾經的同事,大家都很惦記他。可是,他並提不起這個勇氣,情願一直在工作坊里泡著,從最簡單最基礎的金工做起,試圖重新喚起這雙手上的記憶。
「這裡怎麼回事?」原辭聲幫他塗藥,看見他的左手食指上又多了一條特別深的血痕,嫩紅的口子橫亘在白皙的皮膚上,新傷疊舊傷。
「不小心被鑲石刀劃到了。」何驚年咕噥,隨即被消毒藥水刺激得倒抽一口冷氣。
「痛啊?」
「痛。」何驚年把手往前伸了伸,「幫我吹吹。」
原辭聲捧著他的手,小心翼翼地給他呼呼。
何驚年看著自己纏滿創可貼的十指,半開玩笑道:「我怎麼感覺自己每天都像病人在做復健。」
原辭聲看了他一眼,「別亂說。」
「今天已經比昨天進步了不少,明天我要再努力一些才行。」
原辭聲笑笑,起身給他端來睡前喝的熱牛奶,餵他熱熱的喝下。
夜裡,懷裡一直乖乖睡著的人坐起身,輕手輕腳地下了床。原辭聲裝睡著,等他出去之後,悄悄跟在他後面。
他知道何驚年要去做什麼。這些天,每天晚上,他都會偷偷溜到書房,練習畫設計圖,然後把所有畫廢的稿子帶出去扔掉。
有一次,何驚年遺落了一張廢稿沒扔掉,被他拾了起來。展開揉得皺巴巴的紙團,他久久地沉默了。
但凡任何一個看過何驚年以往作品的人,都絕難相信,如此創意平庸、毫無亮點,甚至稱得上粗陋的設計圖,竟然也出自於何驚年的手筆。
可是上面反覆修改的痕跡,卻又顯出了十二分的用心。
有心,卻無力。
透過豁開一隙的門縫,原辭聲看見,何驚年又把畫廢的稿紙撕下來,團成團扔掉。然後,他慢慢趴在桌上,小聲地哭了起來。哭了一會兒,又把眼淚擦掉,繼續埋頭畫圖。
兩點多的時候,何驚年才輕輕回到臥室,重新蜷進溫暖的被褥里。原辭聲裝出不經意被鬧醒的樣子,低聲問他怎麼睡得這麼不安穩。
何驚年往他懷裡鑽了鑽,放緩呼吸,不想讓他聽見哭過後濃重的鼻音。
原辭聲一下一下,溫柔輕拍他的背脊。
何驚年閉上眼睛,濕熱的睫毛貼上他的胸膛,悶聲悶氣地咕噥:「你好像我媽媽哦,小時候我媽媽也會這樣哄我睡覺。」
原辭聲輕輕地笑了一下,「我會一直像你媽媽一樣對你好。」
何驚年抿抿唇角,「我知道。」
「年年。」
「嗯。」
「我母親以前也是很厲害的珠寶設計師,所有人都說她是天才,仿佛她生來就有一種超能力,天生就懂怎麼發掘寶石最美的樣子。」
「整個業界都認為,像我母親這樣的人,努力對她而言是根本不需要的東西,僅憑天賦就足以令她成為最頂尖的設計師。我母親也確實通過一件又一件作品,向所有人證明了她非同一般的才能。」
「漸漸地,業界開始流行一種說法,那就是我母親永遠不會有靈感枯竭的時候,再刁鑽的設計主題都難不倒她,她永遠能帶給人層出不窮的驚喜。」
「然而,事實並不是這樣。我母親付出的努力比誰都多,她也經常遇到困難和挫折,缺乏靈感,沒有創意,對著空白的圖紙無從下筆。甚至有很多次,她深深地懷疑自己,自己真的有作為一名合格的珠寶設計師的才能嗎?自己真的適合從事這份職業嗎?」
何驚年一直默默聽著,吸了吸鼻子,眼睛濕紅。
原辭聲揉了揉他的眼尾,「別哭啊。」
何驚年又往他懷裡埋了埋,「我心裡就是難過。」
原辭聲從床頭拿起阿耳戈斯,放到他掌中,道:「我母親告訴我,她設計的阿耳戈斯的時候,正經歷著她人生中最痛苦最艱難的一段時期。她發現自己連拿起畫筆,都成了千難萬難之事。」
何驚年輕聲道:「但是,她到底做到了。」
「無論是贈送的人還是佩戴的人,相比寶石本身的價值,最珍貴的還是真誠的心意。大概,對設計師本人來說也是這樣。」
原辭聲頓了頓,繼續道:「我母親想把她的心意變成有形的東西,希望能被看見,能被觸摸,能被保存,阿耳戈斯正是因為這樣的理由才誕生在世界上。」
「年年,或許你也和我母親當時的情況一樣,你沒有喪失靈感,更沒有失去才能,只是暫時還沒有想要傳遞給某個人的心意,沒有心意就沒有衝動,所以你才會暫時陷入創作的瓶頸期。」
何驚年揉了揉眼睛,伸出胳膊摟住他的頸項,「以前怎麼沒發現你這麼會安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