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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8 07:36:58 作者: 何處東洲
    原辭聲看著他,慢慢舉起手,揚起一個厚厚的牛皮紙文件袋。

    「或許裡面的東西,能證明我們到底誰是瘋子。」他眸光一凜,「何驚年和沈伯母的親子鑑定結果,不想看看嗎?」

    話音剛落,沈棠風突然暴起搶奪,然而原辭聲早已預料到他的反應,側身退避,一字一句道:「當年,一個叫何文秀的女人在魚行街附近的垃圾場裡,意外撿到了一個剛滿一歲的男嬰。她的丈夫很早就離開了人世,一直獨居生活,索性就收養了這個棄嬰,當做自己的孩子來撫育。」

    「而這個孩子,不是別人,正是沈家苦尋多年無果的大兒子,你名義上的哥哥沈棠雨!」

    沈棠風厲聲喝道:「你胡說!」

    「我胡說?」原辭聲冷笑,「這份文件里還有一份口述,來自何文秀生前唯一有交集的親戚,錄音也有,你想放出來聽一下嗎?」

    沈棠風一言不發,清俊斯文的臉上浮現出狠厲的怒意,平時謙和的假面徹底崩解,取而代之的是令人膽寒的邪性。一瞬間,曾經那個浪跡於街頭巷尾,赤手空拳和一群小混混打架,哪怕滿身是血也不在乎的野孩子,好像又回到了這具貴公子的軀殼。

    比路邊的野狗更骯髒、更卑賤、更悲慘的野孩子。

    他高高揮起拳頭,朝原辭聲砸了下去,無聲無息,但每一記都又快又狠又毒,幾乎帶著要置對方於死地的恨意。原辭聲頰側堪堪挨擦過他的指骨,熱辣生疼,仿佛有幾粒火星子迸出來,迅速燎開一蓬熊熊烈火。

    頓時,那雙綠眼睛裡逼射出惡犬一般的凶光。

    「你覺得我在故意破壞你的婚禮是嗎?」他低吼,一把握住沈棠風的腕骨,攥得骨節咔吧作響。「你以為,我在為年年的事報復你對嗎?我告訴你,你不配。你算什麼東西,一條恩將仇報的野狗而已!」

    「閉嘴!」沈棠風渾身充滿了暴戾,堅硬的拳頭雨點一般往原辭聲身上招呼過去。「我是野狗你是什麼?不也是原正業一手馴養的狗嗎!」

    「狗還知道搖尾巴,不像你,恩將仇報,滿肚子算計,反咬一口餵自己的那隻手!」

    原辭聲滿腔怨憎積鬱已久,青筋暴起,指骨怒凸,拳頭絲毫不含糊。他被原正業送去學過自由搏擊和綜合格鬥,本身體格極具優勢,又心狠眼毒,後來原正業讓身邊武警轉職的保鏢跟他練招,都根本過不了幾下。

    而沈棠風也是個能打的,還擁有少年時與人廝鬥以一敵多卻屢戰不敗的實戰經驗。一時間,兩個人打得難捨難分,拳頭上沾滿鮮血,原本豪華整潔的房間也被毀得一塌糊塗。

    「你知道什麼,你懂什麼,你這種人一生下來什麼都有了,而我只想要年年!」沈棠風胸中翻湧著暴躁的邪氣,遠不止憤怒,更有深深的妒忌與不甘。

    「他是我這輩子唯一想擁有的人。他愛不愛我都已經不重要了,只要能跟他在一起,我什麼都不在乎!」

    「我比你更愛他!沒人比我愛他!」原辭聲咬牙,極緩地恨聲道,「你不過是個拐騙犯,為了滿足一己私慾的卑鄙小人!你三年前就去過恩慈福利院,明明早就發現了真相,卻一直隱瞞至今。今天,當著你父母的面,你要娶的不是別人,正是你本該叫一聲『哥哥』的沈棠雨!」

    「他不是!」沈棠風失控地低吼,聲音又變得顫抖,像一碰就斷的蛛絲。

    「他……不是。」

    不是。

    他是何驚年,不是沈棠雨。

    愛的是何驚年,恨的是沈棠雨。

    「承認吧,在事情還能挽回之前。」原辭聲盯著面色慘白、雙目殷紅如血的男人,字字如釘,「何驚年就是沈家丟失的兒子、你的大哥沈棠雨!」

    「喀噠。」

    轉動門扇手柄的聲音。

    很輕,可落在兩個男人的耳朵里,卻不啻於平地驚雷。

    他們幾乎是不約而同地回過頭。

    何驚年站在那裡,一步一步地走進來,也不看他們,那雙曾經黑白分明的清澈眼眸,已經空洞得映不出任何東西。

    他像被人操縱的木偶,僵硬又古怪地彎下腰,從一片狼藉的地上拾起那個厚重的牛皮紙袋。

    「年年!」「年年!」

    原辭聲和沈棠風都急紅了眼,立刻衝過去搶奪。

    「嘩啦啦。」

    裡面的紙頁雪花片似地飛落出來,雪雪白撲撒滿地。

    都是空白的紙,一個字也沒有,像是一場真正的雪,足以掩蓋所有的痛苦。

    直到今天早上,所有的調查才有了明確結果,當然不會有什麼所謂的親子鑑定報告和何文秀親戚的口述了。

    不過,也都不需要了。兩個男人的反應,已經足以說明一切。

    何驚年盯著滿地的白,視界卻逐漸浸滿蝕骨的黑。

    他轉身飛奔起來。

    他的眼睛已經看不見了,耳朵里灌滿尖銳混亂的噪音,也什麼都聽不清了。他的身體不斷撞上往來的人,重重磕上各種東西,可他是麻木的,所有意識與感官正逐漸遠離,唯一的本能就是不斷跑,跑,逃離這裡。

    逃離這個逼得他無法呼吸的世界。

    但是,黑暗如影隨形,緊緊迫著他,追趕著他,伸出漆黑的利爪,要將他再次拖拽進無底深淵。

    他真的很害怕,非常非常害怕,怕得快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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