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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8 07:36:58 作者: 何處東洲
    醒來的時候,何驚年發現枕頭都哭濕了一大片。

    第二天,何驚年一大早就去了工作室。籌備婚禮再忙,他也要見縫插針,不能把手頭的工作給落下來。

    一到那兒,他看見門口站了個人,大清早的會是誰來找他?等那人轉過身,他不由更加吃驚,竟然是川源市珠寶首飾設計師協會會長吳慧。

    吳慧忙得很,如果不是事關全行業臉面的大事,也不會特意過來一趟。她直接長話短說,說上面已經決定了,希望他參加這次聖衡在全國範圍內舉辦的珠寶設計大賽。

    「你這可是為我們市爭光。」吳慧斷然不給何驚年猶豫的機會,「工作歸工作,生活歸生活,對你來說這也是一次絕佳的機會,千萬不能錯過。」

    何驚年猶豫半晌,到底還是答應了。吳慧滿意點頭,說這就好,她早知道他一定會去。協會已經幫他報好了名,他可以開始準備初賽了。

    當天,何驚年在飯桌上,向沈家的人說出了這件事情。

    「不會影響婚禮的。」他反覆強調。

    沈鵬笑著點頭,說年輕人專心事業,應該的。莊曼吟欲言又止,被他輕輕按住了手。

    初賽是根據官網發布的命題繪製設計圖,再統一提交至大賽組委會郵箱。何驚年近期特別容易精神倦怠,做些金工勉強還行,但要做創造性的工作就很艱難。設計需要靈感,他沒有靈感,腦子生了鏽,悶重的一團鐵,轉不動。

    費了很大勁兒,他勉強畫完了設計稿。朱靜媛看過,也一如既往誇了好。但聽她語氣,何驚年知道,其實比以前差了很多,但這已經是他的極限了。

    等入圍初賽進入複賽,何驚年完成第二張設計圖,按下發送鍵的剎那,他立刻捂住嘴衝到洗手間,劇烈地嘔吐起來。

    吐完,他漱了口洗了臉,振作精神下樓吃飯。他不坐到餐桌邊,莊曼吟是不允許開飯的。

    晚餐的時候,莊曼吟像跟平時一樣,給他夾了許多他愛吃的菜。他做出很有胃口的樣子,努力地吃著,卻還是被莊曼吟瞧出端倪,問他是不是比賽遇到了什麼問題。

    何驚年搖搖頭,說自己已經交掉了複賽的設計。

    「那你參加這個比賽,會見到原辭聲嗎?」莊曼吟又這樣輕描淡寫地問道。

    沈鵬輕咳一聲,「曼吟。」

    莊曼吟笑笑,「我就隨便問問。」

    很快,複賽結果出來了,在業界引發軒然大波。入圍複賽的參賽者名單里,何驚年是最後一個,評分最低,擦線過的。在此之前,他可一直都是優勝者的熱門候選。

    何驚年也很驚訝,自己竟然還能進決賽。他一點兒都不想進決賽,決賽是最難的三小時內現場繪製,評委們當場就會對選手作品進行評分。他很清楚地知道,自己現在的狀況根本無法承受如此高壓的創作環境。他沒有靈感,沒有想法,筆拿在手上如有千鈞之重,江郎才盡離他不遠了。

    任何一個從事創作的人,有這種感覺一定會內心恐懼,可何驚年沒有。他曾經很熱愛這份職業,如今漸漸失去了動力。有一次,看著顧客送過來的寶石,他不停地想,這些到底是什麼,為什麼自己連它們的顏色都辨不清了?

    沒有光芒,沒有色彩,沒有了意義。

    一頭倒在床上,何驚年戴上耳機,蒙住被子。

    就這樣吧。

    決賽的通知發布了。何驚年看著上面的日期和地點,一陣陣地發愣。

    二月二日,恩慈福利院。

    晚上,原辭聲給他打了電話。細微的電流聲里,誰都沒有說話。

    良久,原辭聲先開了口:「你還好嗎?」

    「為什麼這麼問?」

    「你初賽和複賽的設計,我都看過了。」

    何驚年一怔,沒想到原辭聲竟然能從兩張圖上發現問題。「我挺好的,只是最近比較忙,有些疲憊。」

    「忙什麼?」

    何驚年沒回答他,「為什麼把決賽定在哪裡?」

    「沒有原因。」

    「就算去了,我也不會記起任何東西。」

    「你能想起來與否,跟我有什麼關係。」

    「是……啊。」何驚年手指微蜷,「過去的事情,誰都不會在乎了。」

    「那就好,預祝你比賽順利。」

    「等一下。」

    「還有事嗎?」

    「二月二日……是什麼特殊的日子嗎?」

    「按日程正好定在這天而已,有什麼問題?」

    「沒什麼。」

    「沒事我就先掛了。」

    「再……」

    原辭聲那邊已經掛斷了電話。

    何驚年扔掉手機,把頭蒙進被子裡。

    他知道相比於糾結二月二日到底是個什麼日子,自己更應該擔心決賽那天是否還能畫得出東西,但他就是無法控制自己不去想。在黑暗裡悶了好久,何驚年胃裡忽然湧上一陣劇烈的噁心感,衝到洗手間把晚上吃的東西全吐了出來。

    撐著台盆邊緣,他頭暈目眩,站都站不穩。

    終於到了決賽當天,在前往恩慈福利院的路上,何驚年腦海中一直勾勒著記憶中那棟建築的樣子,陳舊又灰敗,充斥著揮散不去的霉腐氣息。他不知道原辭聲為什麼要把一個最高規格、最高層次的比賽,定在那樣一個灰撲撲的地方。

    城市的下只角,棚戶區的中心,那種地方實在和聖衡一直以來高端奢侈的品牌形象大相逕庭。原辭聲再瘋,也不可能拿辛苦經營的家族企業開玩笑。更何況事到如今,他們兩個人再沉湎於過去的事情,也是絕對沒有一丁點可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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