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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8 07:36:58 作者: 何處東洲
    逆著光,何驚年看見原辭聲轉向自己,聲音沉沉地瀰漫在暮色里。

    「你要和一起我走嗎?」

    既然是夢,就終究會有醒來的一天。

    「我該回去了。」何驚年看著他,慢慢露出笑容。「就把今天當成一個全新的開始吧,我覺得能保持這樣,對所有人都是最好的。」

    原辭聲身形似乎晃動了一下,平靜地問:「是要回沈家嗎?」

    何驚年點了點頭。

    原辭聲沒說話,久久地注視著他,久到天邊最後一絲光線,都倏然暗沉下去。然後,何驚年聽見他開了口,說:「路上小心。」

    於是,他也向他揮手作別,「你也是。」

    第58章 恩慈

    回到沈家, 迎接何驚年的是一團亂。莊曼吟白天要找他沒找到,然後不知從哪個嘴快的傭人那裡聽到,說他好像要去見原先生, 頓時就急了。

    沈鵬向她解釋, 說年年只是去參加女兒幼兒團的活動, 她也不聽, 只吵著要人趕緊把年年救回來,不能讓年年再被原家那冷情冷性的小子欺負了。

    如此一鬧, 雞飛狗跳,直到何驚年回來才偃旗息鼓。莊曼吟怕得狠了, 如今越看何驚年越像小雨,越覺得像心裡就越慌。上天給她一次機會, 讓她失而復得她的孩子,她真的不能再失去他了。

    年年不是也很早沒了媽媽,一直孤苦伶仃的麼?自己會對他好,會把他當成親生孩子那樣疼愛的。所以, 他必須長長久久地留在沈家, 讓自己每天都能見到他,就在眼皮子底下。

    「莊阿姨, 您放心,我和棠風已經商量過了, 按照您的意思, 如期舉行婚禮。」何驚年安撫著莊曼吟,握過沈棠風的手, 道:「棠風, 這幾天有空的話,我們一起去選一下禮服吧。」

    沈棠風一怔, 似是也沒想到他這麼快就做出了決定,幾乎像在趕一樁很要緊的任務一般,不敢拖延一點時間。

    「好,好。」莊曼吟喜笑顏開,「年年,你現在還叫我莊阿姨嗎?」

    何驚年動了動嘴唇,「媽……媽。」

    莊曼吟眼中漾開奇異的亮光,「再叫一聲。」

    「媽媽。」

    這一次,似乎順其自然又理所當然。

    婚禮的日子一天比一天近了,何驚年每天都被莊曼吟拉著,去挑選各種各樣的東西。大到現場車隊,小到禮服上一枚袖口,她都萬般斟酌,一定要最好的。

    何驚年很能理解她的心情,如果沈棠雨還在,莊阿姨肯定就會像現在這麼高興,歡天喜地地為她最心愛的孩子,籌備一生中最重要的婚禮。

    在沈家的生活平靜而溫馨,有待他如雙親的長輩,溫柔體貼的未婚夫,不會有爭吵和憤怒,也不會發生一點兒令他傷心的事情。他一直渴望著這樣和睦幸福的家庭生活,現在終於如願以償了。

    只是,很多時候,一旦注意力放空,他就會不由自主地去想到一些別的事情。想到那顆鮮紅的蘋果。

    把它帶回來後,他一個人躲在房間裡把它切開,因為太過香甜,在把果肉放進嘴裡的一瞬間,就忍不住哭了出來。

    想得多了,他會頭疼,不是生理性的疼,那種疼能明確說得出位置,而他只是覺得疼。捂住耳朵,又把頭埋在枕頭底下,耳膜上還是不斷傳來嗡嗡的鼓動,一直傳遞到頭腦深處,突突地跳。最厲害的時候,太陽穴像被人撬開,然後不斷往裡面嘩啦啦地灌倒東西。

    破碎的畫面,模糊的聲音,唯一可以確定的,是它們全都來自原辭聲。

    ——年年,你很愛我。你真的特別愛我。離開我你會死,就是這樣的程度。

    ——年年,我真高興。現在你全身心又都屬於我了,乾乾淨淨。

    ——年年,我發誓一定會還你一場最盛大的婚禮,我們一家人永遠幸福地在一起,好不好?

    ——年年,如果,如果我能早點知道你這麼愛我就好了,這樣的話,我也一定能多愛你一點。

    強烈的眩暈感再一次襲來,何驚年把手伸進枕頭底下,像找什麼救命藥一般,飛快地摸出了那個從原辭聲那裡拿回來的隨身聽。塞上耳機的剎那,頭暈目眩的感覺如潮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沐浴月光中的清朗感覺。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他每晚都要帶著這個隨身聽才能入睡,幾乎成了依賴。

    廖夏是廖夏,原辭聲是原辭聲,他好像沒法兒將他們統一起來。原辭聲是他要抵抗的,而廖夏是可以毫無負擔去喜歡的。廖夏是過去的人,不可觸及的美好。一個人伸手去捉月亮,別人也只會說他浪漫,不會覺得他貪心。

    今晚,何驚年又做了一個很好的夢,或者是記憶的殘影。

    夢裡,他又變成小小的年紀,和某個少年一起看故事書。他看不清少年的臉,但他知道少年生得十分美麗,而且,鼻端還能聞見少年身上那和冬季如出一轍的凜冽清香。

    少年送給他一罐水果糖,精緻的玻璃罐子上寫著彎彎繞繞的外國字,裡面的糖果用彩紙包著,五顏六色,晶瑩剔透,漂亮得不得了。

    他捨不得吃這罐糖,小心地珍藏起來,有時候會拿出來看看。對著陽光看的話,糖果就像真正的寶石一樣閃爍。當然,最重要的是,這罐糖是少年送給他的,仿佛成了某種他們兩個人之間甜蜜的秘密。

    糖化了。

    誰讓他不去品嘗那些糖果,只是虔誠地供奉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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