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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8 07:36:58 作者: 何處東洲
上車前, 他又不自覺地掃了下後視鏡,終究還是看見了, 原辭聲很遠很小地站在那裡,像有什麼話要對他說, 欲言又止的沉默。
可是,原辭聲還能說些什麼呢?昨天晚上,在他再一次告白之後,自己還是像以前那樣拒絕了他。但這一回, 原辭聲卻沒有滿懷悲傷抑或憤怒地瞪視過來, 也沒有掐住自己的肩膀扣在胸膛,胡言亂語地說他愛他。
他只是……只是寂寂地望過來, 用那雙含著潮氣的美麗眼睛。無論被凝視多少次,都會覺得這對綠眼珠漂亮得不可思議。綺麗的色彩, 冶艷的紋路, 是被神明垂愛的最珍貴的寶石。
「以後,如果不是為了糕糕的事, 你不要再來找我了。」他背過身, 看著牆,不看他。「你如果真的愛我, 應該希望我過得好。我們應該擁有一份正常的關係,也該放下過去,迎接新的生活。」
說這些話時候,他始終都沒有回頭,唯一能看見的是牆上的影子。就算是原辭聲,影子也黑黑的不好看了,所以,他絕對不會再被蠱惑。
影子一直沒有動,像一灘固執的墨。很久,才像突然活過來,變大,又逐漸縮小。然後,傳入耳中的,是障子門輕輕碰上的聲音。
「嗒。」
很好,就是這樣了吧。他一陣輕鬆,輕得整個人都丟失了重量。這種過於輕盈的感覺一直持續到了現在,他倚著車窗,坐得踏實,人卻像飄浮在太空里。
太空沒有空氣,所以任何聲音都無法傳遞。兩個人就算面對面,也無法聽見彼此的聲音,只是徒勞地張著口,抑或一直比劃著名手語。
然後,在無法聽見的空無話音里,朝著相反的方向,慢慢遠去。
因為早就不存在了,連接著彼此的介質。可以把一個人的聲音,傳遞到另一個人心中的介質。
*
回到市區後,何驚年就一心投入到工作里。只有和那些寶石、半寶石打交道的時候,他的心才格外平靜,不會被亂七八糟的事情奪取注意力。
頂著珀利特珠寶設計展唯一S級作品設計師的名頭,他的工作室在開辦之初已然小有名氣。相較業內同期,接到的訂單也多得多,其中更不乏一些熱衷珠寶的大客戶。
然而,他應承下來的訂單卻著實不多。一方面是他精力有限,對成品質量的要求又異乎尋常的高。另一方面,他會對客戶有所選擇。設計師只有和客戶保持相當一致的審美共鳴,彼此又能對對方的想法有充分的理解和認同,才能共同創造出一件完美的作品。
所以,即使完成的珠寶只有寥寥數件,每一件卻都匠心獨運,極具個人特色。很快,他的工作室就登上了知名珠寶雜誌《Miss Purity》的內頁,一時間業界震動。
要知道,像他這種剛起步的小工作室能登上《Miss Purity》整整一個版面,已經是珠寶界前所未聞的稀罕事。更令同行們難以置信的是,上面的文章還是主編齊煒親自幫他撰寫的。
齊煒是業界出了名的大魔頭,看上去親切隨和,實則對珠寶設計的要求已經高到了變態的程度。許多成名已久的大牌設計師的作品,都難以入得了他的法眼,更別提請他老人家出山,親自誇上一誇了。
何驚年也很震驚。當齊煒本尊就坐在他對面,帶著一堆攝影攝像對他進行深度專訪的時候,他簡直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做夢。
採訪完,見他仍是一副緊張得不要不要的樣子,齊煒笑了,主動與他握了握手,道:「其實我在幾年前與您有過一面之緣,那時您應該還在聖衡工作吧?」
何驚年笑而不答,總不見得跟對方說自己失憶了,那也太狗血了。
「您參加的那場比賽,我至今還記憶猶新。」齊煒感慨。「就算是旁觀者,我也知道您頂著極其巨大的壓力。畢竟當時,所有有力的證據都在抄襲者那邊。幸好您憑藉自己的真實實力,向所有不明真相的人證明了自己。」
何驚年聽著,眉頭慢慢皺了起來。在珠寶設計界,抄襲是最嚴重不過的惡□□件,他從沒想到過自己也曾被牽涉其中。
「您還記得是我的哪件作品嗎?」他試探著問,「說起來,聖衡對智慧財產權一向重視,抄襲這種觸底線的事竟也有人敢做。」
「是啊,況且季冬之窗還是聖衡在和ROME合作的珠寶展上主推的重點展品。」齊煒頓了頓,看著他欲言又止。
「有什麼話您就直說吧。」何驚年道,「都那麼久之前的事情了。」
齊煒略嘆了口氣,道:「實際上,原董事長始終都是站在您這邊的,只不過他身份特殊,處的位置到底不同,不管做什麼事都必須要以企業利益為重。」
採訪結束後,何驚年打開電腦搜索當年的新聞。果然,幾乎所有頭部媒體都發過,滿滿的都是對聖衡的溢美之詞。
通篇看下來,大概是說聖衡監事會高管的兒子爆出自己抄襲他的作品,自己拒絕承認,一時間陷入輿論風波。而原辭聲並未表明立場維護自己,而是採取了直播比賽的方式,成功扭轉這起對企業形象大大有損的惡□□件,贏得了極高的公眾美譽度。
看著電腦屏幕,何驚年陷入了沉思。自己真的贏了嗎?恐怕不見得。就算贏,也是險之又險。在輿論發酵期,自己背上抄襲者的罵名,可作為自己丈夫的董事長卻不為自己說一句話,在外界眼裡,無疑是再次坐實了剽竊事實。如果自己脆弱一點,沒能硬撐下來,估計早就放棄職業生涯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