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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8 07:36:58 作者: 何處東洲
「年年,拜託你,不要離開……」
「對不起。」何驚年低下頭,輕輕地、但是很堅決地掙開了他。「我不能留在這裡,我必須去找棠風。」
原辭聲呆住了,一股巨大的無力感兜頭襲向了他。那么小的一個動作,卻在眨眼間輕易將他擊垮。
他不知道,自己還能用什麼理由留住何驚年。他心知肚明,無論過去還是現在,他在何驚年心中都沒有分量。
過去,何驚年執著地愛著小少爺;現在,又堅持要和沈棠風在一起。雖然他一直都在,卻永遠是被翦除的選擇。
他真的沒有辦法,山窮水盡,窮途末路,甚至妄圖用孩子挽回他。
卻沒想到,即使他有何驚年的骨血又怎樣,他留不住何驚年的人,更留不住他的心,到頭來被留在原地的,只有他自己。
原辭聲略仰起頭,屋裡陽光明媚,他卻覺得世界突然暗了。
暗得不見天日。
可明明,他是從來不怕黑的。當年被原正業關了那麼久,獨自捱過了不計其數的黑暗日子,他都沒有屈服求饒。但現在,僅僅是何驚年背向他的影子,就徹底奪走了他眼睛裡所有的光芒。
*
何驚年到底追上了沈棠風。
沈棠風沒有像他猜想的那樣生氣或發怒,那張清雋斯文的臉上,還是一如既往的溫和沉靜,甚至連一絲不悅都看不見。
可何驚年心情卻愈發難過,他情願沈棠風責怪他,哪怕只是發泄不滿也好。可沈棠風非但沒有,還說:「年年,我前面有些失態了,我不該對你那樣說話。」
何驚年一聽,眼底發燙,鼻子酸楚得要命。一次又一次,沈棠風給了他近乎無底線的溫柔與包容,而他的內心,卻並未如當初承諾過的一樣,絲毫不動搖。
他有錯,也有愧。這負罪感與愧疚感不斷在心底膨脹,使他產生一種衝動,如果自己能馬上和沈棠風結婚就好了。
結婚,有一個真正的家,圈起堅不可摧的壁壘。這樣的話,即使有再大的風吹過,都不可能再使他動搖分毫。
*
第二天,沈棠風一大早就飛去鄰市處理被耽擱的生意,臨走前連消息都沒給他發。要換作以前,沈棠風就算再忙,離開前也一定會抽空陪他吃頓飯。
何驚年知道,自己終究傷了沈棠風的心。那晚兩個人一路無話地回到公寓後,他伸手要開燈,手卻被沈棠風按住。黑暗冰冷的玄關里,只有話音分外清晰。沈棠風對自己說:「年年,你還記得當年在醫院,你對我說的第一句話是什麼嗎?」
「我……想不起來了。」
「你病得最重的時候,整整一個月沒說過一句話,那時就連醫生都差點放棄了。可是,你卻第一次主動對我開了口,簡直如同奇蹟。」
「我說了……什麼?」
「你說,棠風,別走。」
何驚年瞳孔微顫,眼前恍惚浮現出一個陽光燦爛的午後。那一天,他潰散的神志終於慢慢聚攏,一直糾纏束縛他的惡魔消失了,逐漸清晰的視界裡,定格出一張白皙俊雅的年輕面龐。
他知道他是誰。
沈棠風,一直陪伴在自己身邊的人,一直保護自己、照顧自己的人。
就算思維混沌,意識模糊,他也像一束光可以穿透迷霧的光,既明亮又堅定,足以為他驅散黑暗。
「棠風……別走……」他伸出手,像迷路的小孩那樣,牽緊他的衣袖。
沈棠風一震,俯身下來,輕緩而有力地把他攬進了懷裡。
無比溫暖。
「年年,如果時間能一直停留在回國前那年該多好。」沈棠風很慢地道,「一回來,就什麼都變了。」
是啊,何驚年想。那時他雖然沒有過去,卻活得輕鬆乾淨,可以和普通人一樣,做個簡單幸福的美夢。
一整晚,公寓的燈始終都沒亮起,黑暗更適合他們。足夠黑,才看不清對方臉上的表情。也只有黑得徹底,才能連自己的心,都徹底欺瞞過去。
*
沈棠風不在的日子,何驚年連著跑了兩天商場,買了許許多多的日用品,全都是成雙成對的款式,把公寓裡那些全都換了。
他和沈棠風雖然住在一起,但保持了在紐約時的習慣,兩個人不會參與彼此生活太多,更像兩個同一屋檐下的獨立住戶。
現在,他們都已經訂婚了,彼此變得更加親密,更像熱戀中的情侶,是很理所當然的事吧?
何驚年又花了一整天的時間,把公寓布置得煥然一新,成套的簇新用品擺在房間,頗有點新婚燕爾的甜蜜意味。
等徹底拾掇停當,他的不安感減輕了不少,仿佛一切在他的努力下,又朝著正確的軌道駛去。
*
暮色四合,公寓大廈開始漸次亮起各種顏色的燈,像深海的游魚般從夜色中浮動出來。
何驚年一直豎起耳朵等著,一聽到門鈴聲,就急忙跑過去開門。外面,站著風塵僕僕的沈棠風,駝色羊絨大衣上蒙著深秋夜裡的涼氣,何驚年握住他兩隻手,果然有些冷冷的。
於是,何驚年就捂得更緊一點,用自己手心去溫暖他被風吹得冰涼的皮膚。
沈棠風低下頭,看見他柔軟的黑髮和一星點雪白的發旋,勾唇微笑。「年年,我不在這幾天,你有想我嗎?」
何驚年點點頭,一口氣鬆了下來,心裡覺得這樣真好,他和沈棠風終於又回到正常戀人的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