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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8 07:36:58 作者: 何處東洲
    沈棠風關切地看著他,「年年?」

    何驚年這才回過神來,搖了搖頭,轉身和他招待別的客人去了。無論這個名字令他多麼震動,只要和原辭聲有關,都是他不能再在意的了。

    原辭聲站在原地不動,也沒有要挽留的意思。他只是一杯接一杯地喝著何驚年和沈棠風一起開的香檳,一雙眼睛幽綠得發黑,透不進一絲亮光。

    「我真沒想到,你和他竟然分手了。」這時,衛歆月走了過來,頗有幾分同情地看著他。

    和三年前相比,這個人終於有些像人的感覺了,但也憔悴消瘦了很多,甚至有些脆弱。總之,當年那個冷漠強大的完美機器是再也回不來了。

    原辭聲用泛起血絲的眼珠子掠了她一眼,似乎在回憶這人是誰。一會兒,才道:「沒有。」

    「嘴硬沒用。」

    「是我被拋棄了。」

    「……」衛歆月嘆了口氣,心想這也難怪,原辭聲這種性格的人,誰受得了跟他在一起啊,菩薩都忍不了。

    「無論怎樣,我還是要再謝謝你。如果當初沒有你在我的生日會上當著所有人的面,把話給徹底說死了,只怕我爺爺到現在都斷不了念想。」

    想到自家那個固執又冷血的老爺子被原辭聲氣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的樣子,她忍不住覺得好笑。

    「也虧得你能勸服我爺爺,我和我愛人能走到一起,你是第一大媒人。」

    原辭聲半點笑不出來,搖搖頭,又灌了一杯酒下去。

    「你真的不能把人逼迫得太緊。」衛歆月實在看不過他這副要死要活的樣子,忍不住提醒,「《北風和太陽》的故事聽過吧?許多事情,尤其是感情上的事,不是靠強硬手段就能解決的。」

    原辭聲摩挲著酒杯邊緣,心中苦澀無比。對何驚年來說,那個無恥下作的拐騙犯是太陽,自己倒成了肅殺的北風了?可自己從沒想過要逼迫他,自己只想讓他回到身邊。這是愛,愛怎麼會是強逼呢?

    訂婚宴結束後,沈棠風忙著送別客人。何驚年看見原辭聲站在路邊,一手扶在梧桐樹的樹幹上,另一隻手對他招了招,像是有話要對他說。

    何驚年猶豫了一下,還是走過去了。他並不想和原辭聲搞得太僵,畢竟有糕糕在。而且,原辭聲都親身參加了訂婚宴,也總該徹底死心了吧。

    「你還有什麼事嗎?」何驚年警惕地和他保持開安全距離。

    原辭聲望著他,長睫半斂,眸光哀慟,半長捲髮被風吹得紛亂,勾勾纏纏的極有脆弱美的風情。

    被這麼個人哀哀凝望,何驚年微妙地生出一絲不忍,剛想說句軟話,對方忽然大步上前,一把掐住他的胳膊,然後一言不發地拖拽著他,把他塞進了車后座。

    猝不及防,何驚年腦袋一懵,這才心急慌亂地拼命掙紮起來。可是,原辭聲兩隻手像鐵鉗一樣,把他當成救命稻草死都不肯松。司機心領神會地升起格擋,寬敞的車后座頓時變成封閉空間,看不見外面,也無人可窺視。

    原辭聲長長吁出一口氣,酒味濃烈的熱氣撲在何驚年的脖子上。「年年。」他把滿臉驚恐的青年緊緊摟在懷裡,貪婪地嗅著他身上的清冽香氣,「別怕,我只想和你好好談談。」

    何驚年渾身直打哆嗦,明知自己那點反抗對原辭聲就如蜉蝣撼樹,還是發了狠地推他打他。他怕極了原辭聲這種畸態的迷戀與執著,每一個話音,每一縷吐息,每一次觸碰,都像要把自己燃燒成灰燼,他實在承受不起。

    可是,他越掙扎,原辭聲就抱得越緊。何驚年後背抵著他胸膛,腰腹間箍著那雙熾燙有力的胳膊,整個人像重罪犯,逃無可逃地被拘在他的懷裡。

    何驚年惶然地睜大了眼,他痛恨自己,為什麼會一而再再而三地被原辭聲的外表迷惑。

    自然界裡不是有那種吞噬昆蟲為生的植物嗎?艷麗的顏色,綻放到爛開來的花盤,花柱像血淋淋的口器,只等哪只愚蠢的昆蟲自投羅網。

    「你放開我。」何驚年顫聲道,「我要回家。」

    「我就是要帶你回家。」原辭聲理直氣壯,理所當然。

    何驚年是他的妻子,給他生了糕糕,他們一家人不該其樂融融地團聚嗎?他這個做丈夫,不該把鬧情緒的妻子哄得回心轉意嗎?

    何驚年努力鎮定道:「你不是要談談嗎?放我下去,我們再好好談,可以嗎?」

    原辭聲一聽,還真鬆開了手。何驚年心頭一松,以為他終於肯放開自己了,誰知他扳過自己身子,讓自己面對面地向著他。如此一來,他被迫形成一個跪坐的姿勢。

    明明訂婚宴才剛結束,身上還穿著和未婚夫成套的禮服,如今卻以如此羞恥的模樣,被桎梏在另個男人的膝頭。

    何驚年羞憤難當,他覺得原辭聲又要對他做那天晚上的事,可原辭聲只是捧起他的臉,用那雙玻璃綠眼久久凝視著他。他的眼睛像深邃湖面,湖邊一圈放肆燃燒的黃櫨樹。

    何驚年慌了,他一腳踏空掉進湖水裡。溺斃之前,他聽見原辭聲喉嚨沙啞地說:「年年,你騙我。我一放開你,你就要去找沈棠風。」

    何驚年雙手抵著他胸口,用力和他保持距離。他怕原辭聲的蠻不講理,也怕原辭聲露出這樣難過的表情。

    他想起畢業典禮上的原辭聲,高貴矜優,美麗卻遙不可及,那樣才是正確的,而不是像現在這樣,不要了臉面,不要了尊嚴,執拗地纏他求他,都快令他生出負罪感,好像都是自己的錯,才把這麼個雲中之人拉扯進了泥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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