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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8 07:36:58 作者: 何處東洲
「我不記得了。」何驚年看著他,「什麼都不記得了,所以,即使看到也不會高興。」
原辭聲心抽痛了一下。他很想對何驚年說,自己不相信他遺忘了一切,求求他,哪怕能記起來一點也好。可是,真記起來了,自己也離被判死刑不遠了。
他是個騙子,裝成何驚年最愛的小少爺,索取虛假的愛與蜜,釀成惡與欺的毒酒。
一起飲,一起瘋,一起下地獄。
「年年,年年……」原辭聲無言可訴,只能握緊他的腕子,一遍遍喊他的名字。何驚年想抽身,卻看見他胳膊和腿上的紗布又被鮮血洇紅,極是觸目驚心。
「你……你坐好,別亂動了,我給你重新包紮一下。」
拿來藥箱後,何驚年幫他一圈圈揭下紗布。紗布被鮮血浸透後,緊緊貼著傷口,已經有些粘連。
「怎麼會這樣,血不是已經止住了嗎,為什麼傷口又有新的破裂?」何驚年忍不住蹙眉。
「沒關係,不用在意。」原辭聲直直凝視著他,半晌,忽而微笑,「年年,謝謝你這麼關心我。」
何驚年不接話,只道:「我要先給傷口消毒才能上藥,你忍著點。」
雙氧水浸濕創面,鮮艷淋漓的血肉上冒了幾個小泡,瞧著都疼。他低著頭,儘可能快速地幫原辭聲處理包紮,剛想對方怎麼像沒了痛覺,連氣息都紋絲不亂,脖頸驀地落上幾滴濕熱的液體。
然後,順著鎖骨滑落,發燙的軌跡一路鑽進心口。
何驚年沒有抬頭,緘默了一會兒,問:「痛啊?」
「嗯。」原辭聲鼻音濃重,「年年,我快痛死了。」
「那也沒有辦法。」
「我不相信這世上會有無解的事情。」
「今天,我是要和棠風一起去看結婚場地的。」何驚年起身,「好了,我真的要走了,你自己當心點。」
手被拉住,原辭聲額頭抵上他的後背。隔著單薄衣料,他感覺兩點熱汽滲透進來,直觸皮膚。
「你真的要和沈棠風結婚嗎?真的……不要我和糕糕了嗎?」
何驚年嘆了口氣,「我沒有不要糕糕。」
「那你就是不要我。」
後背濕熱之意更甚。何驚年背對著原辭聲,說:「糕糕是我的女兒,但是我們已經沒有關係了,我們早就分手了。」
「沒有!」原辭聲陡然拔高音調,「我們從來都沒分手,是沈棠風把你從我身邊拐走!年年,我們本來很相愛的,真的。你特別愛我,我也特別愛你,我們本來……比任何人都要幸福。」
相愛……何驚年感覺自己不懂這個詞了。「我知道,你不喜歡我,對我不好。我也知道,我們婚姻不過是為了孩子而已。本來就都是假的,你現在為什麼還要說謊?」
「我沒有!」原辭聲箍緊他的腰,不停顫聲分辨。「我沒有……我怎麼可能不喜歡你。我只是在遇見你之前從沒愛過人,愛上你的時候,我還沒好好學會怎麼愛人。但是,我後來會了,真的會了。」
何驚年啞然。愛就是愛,不愛就是不愛。愛人這種事,不是天生就會的嗎?怎麼會有人理直氣壯拿不會愛當藉口。
「隨便你,跟我沒有我關係。」他去掰桎梏著他的那雙手,那雙手卻像已經融入他的血肉,還緊緊扣住他的手指。
「怎麼沒有關係!年年,這幾年我過得生不如死。你不知道,當我在設計展上看到你的那件作品時,我高興得快要發瘋了!再不找到你,我真的快要撐不下去了。」
原辭聲轉過他的身子,摟著他埋進他的懷裡。明明身形比他大上許多,此刻倒像是一個可憐無助的孩子,胡亂地把滾燙的眼淚和灼熱的吐息,撲在他的身上。
何驚年動彈不得,原辭聲這樣令他很慌很慌。他不能打他罵他,甚至連推開他都不能。現在他成了強者,擁有掌控對方生死的能力。而原辭聲卑弱得很,成了怕被他拋棄的飼獸,還受了累累的傷。末了,他只能萬般無奈地說:「我求你冷靜點,不要這個樣子。」
「我很冷靜,所有關於你的事情,我都想了幾千幾萬遍了。」原辭聲仰起臉望向他。天色昏暗,他那隻露在外面的眼睛卻明亮異常。透過那碧綠的虹膜,何驚年看見自己倒映在上面的面影,小而白的一粒。原辭聲望他如望遙不可及的一顆星,這樣不對,他想。原辭聲應該將他當成揉入眼底的沙礫,非得吹出去才行。
「年年,你不要走好不好?」原辭聲還在哀哀地求。「給我一次重新開始的機會,我真的離不開你,我和糕糕都離不開你。」
「就算我們不在一起,我也可以好好愛糕糕。」何驚年注視著他逐漸灰敗的神色,「而且,我也離不開棠風。棠風是個很好很好的人,我是真心想和他結婚的。」
此話一出,原辭聲像被刺到傷口最痛處的野獸,五官一瞬猙獰扭曲。「真心?」他嘶啞著嗓子發出刺耳銳笑,「你對他哪兒來的真心。你的真心早就全給了……」他戛然而止,舌尖狠狠舔過薄唇,「你根本就不愛他!」
這句話像流彈,猝不及防擊中何驚年的胸口,憤怒的火舌流竄遍他的全身。「我不愛他,難道還來愛你嗎?我就是愛他,就是要和他在一起!」
原辭聲愣住了,何驚年從來都沒說過愛他,所有對他的告白,都是向著小少爺。可如今,何驚年竟清醒地在他面前,說自己愛上了另一個人。這遠比何驚年恨他、忘記他,更令他痛徹心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