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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8 07:36:58 作者: 何處東洲
    「誰讓你們帶這種髒東西回來的!」

    楊莉阿姨和何驚年都嚇得閉上眼睛,然而,預想中的爆發並未如期來臨。原辭聲的手凝在半空,些微發著抖。沉默良久,他轉身,把花重重甩進了垃圾桶里。

    「嘭!」

    細條條的花枝鋪散開來,明黃色的小花飄飄灑落。

    何驚年急壞了,伸手要去撿。「不許撿!」卻被原辭聲一聲呵斥給嚇呆了,眼眶頓時紅了一圈,縮在楊莉阿姨身後不住顫慄。

    「太過分了……少爺,你這樣真的太過分了!」楊莉阿姨望著原辭聲,那張因憤怒和不甘而微微扭曲的面孔,再沒有一絲當年那個善良開朗的小男孩的影子。她深深心痛,又極其無奈。

    「少爺,你現在這個樣子,和老爺以前又有什麼區別?是你把一切都毀了,你和夫人還有寶寶,本來可以開開心心生活的!」

    「你怎麼敢拿原正業跟我相提並論!」原辭聲眸光霜寒,咬牙銜恨,「我和他不一樣!」

    我和他不一樣!

    這句話,不知是說給別人聽,還是自己聽。

    一室沉默,唯有粗重的呼吸與斷續的抽噎。

    通風口的暖氣呼啦啦地吹出,空氣粘稠渾濁,像滾沸的鉛水,沉重地澆淋在每個人身上,和心裡。

    原辭聲閉了閉眼,青筋浮凸的雙手握緊成拳,然後緩緩鬆開。

    「抱歉,我不該凶你的。」他俯下身,掐住何驚年的下巴,捻去眼尾淚痕。「那種花丟了就丟了,我會給你更好的。」

    何驚年說不出話,只是抖,眼淚浸濕男人的指尖。

    經歷了這一場驚嚇,何驚年才稍微好轉一點的精神狀況,又開始急轉直下。他變得誰也不認,跟他說話也毫無反應,整天就像失去了靈魂的偶人,呆呆地坐在窗前發愣。

    先前,他還會對不喜歡的事做出些許抵抗,可現在卻像完全放棄了似的。原辭聲餵他吃飯他就張嘴,幫他洗澡穿衣服的時候,也宛如一隻溫馴得過了分的小貓,頂多輕細地哼哼兩聲。

    外面又下起了陰冷濕寒的冬雨。

    如此過了幾天,天終於放了晴。擇了個暖陽明媚的好日子,原辭聲領著何驚年去庭院裡散步。

    何驚年的腿傷已經好得八九不離十,就是走路還不利索。原辭聲就牽住他的手慢慢地走,邊走邊側眸看他。青年半低著頭,睫毛在臉頰投出影子,像振翅欲飛的鴉翎。

    「年年,這座花房是我讓人新造的。」原辭聲停下腳步,「以後你想看什麼花,都能來這裡。」

    兩人進去,整座花房裡,都是各種經精心培育後移植過來的名貴花種。流蘇型鬱金香、重瓣洋桔梗、斑葉鈴蘭、睡火蓮、京那巴魯蘭金……每一株都是那麼奇特美麗,就算把世界最古老、最頂級的切爾西花展搬過來,也不一定及得上這座亮晶晶的透明小房子。

    此刻,哪怕完全不懂名花的人,都一定會為這滿室綺麗瑰艷的景色所震撼,可再漂亮的鮮花,落在何驚年眼中只是黑白。他依舊漠然地半垂著眼,置身事外,渾不在意。

    「年年,你看漂不漂亮?」原辭聲隨手摺下一朵粉杏色的玫瑰,飽滿的杯狀花型,密集排列的花瓣,仿佛貴族少女跳舞時層疊翩飛的裙裾。

    何驚年低頭盯著腳下的影子。

    原辭聲笑了笑,握住他的手,好讓他攥緊這朵玫瑰。可當他鬆開自己的手,何驚年的手又無力地垂落,那朵獲得AASR級評定的價值三百萬英鎊的朱麗葉玫瑰,也隨之掉到了泥地里。

    「你不喜歡啊……」原辭聲舌尖舔過牙齒銳口,又笑,「那算了,我們回去吧。」

    同樣是禮物,那少年送的隨身聽他視若珍寶。而自己給他的鴿血紅和玫瑰花不管多珍貴,他都棄若敝履。

    仿佛為了較勁一般,晚上,原辭聲把人圈錮在懷裡,又翻開那本畫冊娓娓念誦起來。曾經讓人抱著他落下眼淚的故事,如今再也無法牽動起一絲情緒。何驚年只是漠然地依靠著他的胳膊,像一具沒擺好的的歪斜人偶。

    「年年。」原辭聲環住他,把臉埋進他的頸窩,「你就跟我說句話好不好,再這樣下去,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只要何驚年開口,無論多難實現的願望,多難得到的東西,他都一定有辦法為他達成。可是,何驚年什麼都不要。他控制不了何驚年的靈魂和心,徒留一具沉默的軀殼與他對峙。軀殼什麼都不需要做,就能輕易將他擊敗。

    原來原辭聲這個人,也是會無能為力的。

    他閉上眼睛,睫羽貼上懷中人的後頸。那柔軟白皙的皮膚還是透著令他迷戀的秀朗香氣,在鼻腔里汩汩淌動,清新的、潔淨的,純粹又幽微,無處不在,無所不往。

    不知過了多久,如墮夢境一般,原辭聲感覺指節傳來輕柔的觸感。睜開眼,只見何驚年竟輕輕撫摸著他的右手大拇指,準確來說,是阿耳戈斯。

    阿耳戈斯每個月都要維護,察看是否有鑲嵌鬆脫等問題。正好何驚年出事兒前被送去檢查,直到今天才剛送回來。方形切割的祖母綠放射著如夢似幻的火彩,何驚年一眨不眨地注視著它,空洞無神的眼睛也似燃起了光采。

    原辭聲想起他以前就對這綠瑩瑩的小石頭感興趣,剛想摘下來給他,誰知他不聲不響地握住他的手,牽起,慢慢將臉頰貼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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