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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8 07:36:58 作者: 何處東洲
    何驚年不敢隱瞞,老老實實把自己落水和摔跤的事全說了出來,醫生聽完,又狠狠把原辭聲批評了一頓。

    「懷孕初期是最脆弱也最關鍵的時候,一個負責任的丈夫,絕不會在妻子懷孕的時候還呼呼大睡。他總要比妻子晚睡著,就算深更半夜也還是很警醒的。懷孕從來都不是一個人的事。」

    醫生說得語重心長,兩人聽著俱是無言。

    「原先生,您先回去吧。」何驚年啞啞地開了口,嘴唇上的鮮血還未凝固,與慘白透青的臉色反差強烈。

    原辭聲看著他,有點遲疑,「你一個人沒問題嗎?」

    何驚年儘可能道:「醫生說就是留院觀察幾天。」

    「那我先回去了。」原辭聲頓了頓,「有事隨時聯繫金秘書。」

    第二天,何驚年就被轉到了高級單人病房,楊莉阿姨每天來給他送飯。何驚年不想麻煩她,可楊莉阿姨說自己閒著也是難受,來這兒還能陪他說說話。

    許是見他時常神色鬱郁,楊莉阿姨委婉道:「少爺可能脾氣有點古怪,但心真的不壞,有些事您千萬不要放心裡。而且……而且他以前,也不是像現在這樣的。」

    何驚年笑笑,「我知道。」

    楊莉阿姨走後,他會拿出素描本,隨手畫點設計圖。相比板繪,他還是更喜歡這種最原始的方式。到了午後,陽光不是那麼強烈了,他便會去花園裡散散步。

    散步的時候,時而會看見幸福的一家三口。年輕的父母推著嬰兒車,寶寶坐在裡面咬手指,好奇地看著這個世界。

    下午有例行檢查,何驚年閒逛完一圈就準備回病房了。路上,聽見身後連聲傳來「寶寶、寶寶」的呼喚,聲聲殷切,十分令人動容。

    「等等……媽媽跟不上你……」

    女人的聲音忽然變得急切,何驚年心想是不是她的孩子調皮跑丟了,可剛轉過頭,那女人一見他停下,立刻跌跌撞撞朝他跑了過來。

    「寶寶……」女人一把抱住他,就像抱住失而復得的稀世珍寶。「媽媽終於找到了你,寶寶對不起,媽媽再也不會把你弄丟了……」她盯著他,美目慢慢紅了一圈,淚珠撲簌簌地往下掉。

    如此怪異的行為自然引來周圍人的側目,何驚年本來也有些害怕,但看著女人無比哀憐的神色,不禁讓他想到早逝的母親,胸中不由一片酸楚。

    「夫人,您是住院部幾號樓的?我先帶您回去好嗎?」他柔聲詢問。

    可女人顯然聽不進他的話,只生怕他會離開似地緊抱住他,一邊「寶寶、寶寶」地喚他,一邊從手袋裡摸出許多糖果,拼命往他口袋裡塞。

    「糖……寶寶吃糖……糖甜……」

    病號服的口袋根本裝不下這麼多糖,好幾顆骨碌碌滾落下來。五顏六色的糖球掉在綠茵茵的草地上,像開出了鮮艷的太陽花。

    何驚年蹲下身,把糖果一顆顆拾起來,又在女人充滿期盼的眼神中,剝開一顆放進嘴裡。

    女人見他吃了糖,終於高興起來,又把手伸進手袋,想要摸出更多的糖給他。可是,手袋裡空空如也,她已經把所有的糖果都給了他。

    「寶寶喜歡,媽媽再去買……寶寶想要什麼媽媽都給你買……」女人拉著他的胳膊,執意要帶他去「買糖」。何驚年跟上也不是,拉住她也不是,幸好這時候,有人帶著護士找了過來。

    對方應是負責照顧女人的傭人,她急得滿頭大汗,不停對他道歉,說自家夫人總是時清醒時迷糊的,本來好好的,結果突然又犯起了糊塗,偷偷跑出來找她失去的兒子。

    女人被帶走的時候,還哭著鬧著要她的「寶寶」,頻頻回頭朝他望。何驚年看著她的身影,心裡酸澀難忍,好像她真成了自己的母親。

    很快,何驚年就要接受第一次產檢。隔天夜裡,金秘書照例打電話過來詢問情況。他緊握手機,猶豫許久,低聲說自己今天有些不太舒服。

    掛斷後,他盯著暗下去的屏幕發愣。自己好差勁,竟然在這種事上撒了謊。可他實在沒有辦法,他不知道原辭聲怎樣才肯過來。他不會浪費他很多時間的,他只想和他一起聽寶寶最初的心跳,一下下就好。

    翌日,何驚年起了個大早。醒來第一件事就是看手機,空的,沒有任何消息。他揉了揉眼睛,扶著僵痛的腰艱難下床,認真洗漱。無論如何,他想要振作精神,高高興興地見自己的孩子。

    因為比預約時間早到許多,何驚年就坐在等候區等著。其他孕婦陸陸續續來了,基本每個人都有丈夫或家人陪同,就他孤零零的一個。

    何驚年輕吁一口氣,手不由自主伸進口袋,拿出隨聲聽。戴上耳機的剎那,糾結成團的心慢慢舒展開來,他忍不住彎了彎嘴角。小少爺真好,世界上再沒誰比小少爺更好。小少爺就像一輪獨屬於他的月亮,無論何時,都向他灑下溫柔純淨的光。

    驀地,肩膀被人輕輕拍了一下。何驚年的心怦然跳動,滿懷期待地回過頭,闖入視界的卻是一雙笑意盈盈的墨眸。

    何驚年摘下耳機,驚訝道:「你是……沈先生……?」

    「沈棠風。」沈棠風摘下貝雷帽,和他握了握手。

    何驚年沒想到會在這兒遇見救命恩人,連忙向他道謝。誰知沈棠風笑著搖了搖頭,說應是自己向他道謝才對。何驚年不解,沈棠風便問他:「你還記不記得那天在花園裡遇見的女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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