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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8 07:30:10 作者: 切爾
    然而他的記憶不會出錯,這是他自己曾經錄過的一檔綜藝節目。當時節目圍繞初戀和愛情聊了很多,嘉賓加上他一共有三組,另外兩組的名氣大他不少,因此大多數人都沒把注意力往他的身上放。

    「你們別笑,我那時候可純情了,還給那個男生折小星星呢。」場上的女嘉賓活潑地說道,「後來一生氣,全給倒馬桶里了。」

    節目上一串大笑,後期給配了一段輕鬆的音樂,男嘉賓立刻插嘴說,「這會兒他肯定後悔死了。」

    主持人把話題轉移到了章清身上,「那我們清清不知道有什麼樣的故事呢?」

    章清還記得,錄節目的那天天氣很冷,外面下著不大不小的雪。

    偏偏錄播室里的空調還壞掉了,一群人只得一邊忍受著寒冷,一邊笑靨如花地錄節目。

    那天章清一直在座位上虛抱著胳膊,回家後還感冒了。後來節目開播,章清看到自己在鏡頭裡的樣子,覺得不像冷,倒像是很寂寞。

    「我高中的時候其實是,有談一段時間戀愛的。」章清不好意思地開口。

    同台某嘉賓吹了聲口哨,大家把戲謔的目光投到了章清身上。

    「哎,幹什麼啊?」章清開玩笑似的指著那個嘉賓,「裝那麼清純,搞得你們高中都沒談過戀愛似的。」

    「正常,正常。」另一位嘉賓笑著說,「那時候的感情是最美好的了。」

    「不知道是哪個女孩子這麼幸運呢。」主持人笑道。

    「說來也挺神奇,我跟他最開始是網上認識的,聊了一段時間之後,才發現他居然是我同班同學。」章清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樑,「反正就是,特別巧,挺像小說劇情的。」

    「浪漫哦。」有人揶揄道。

    「我們倆在一起了有兩年吧,挺長時間的。」章清笑了笑,「結果後來不知道是誰,把我倆的事告訴老師了。反正我至今不知道是誰說的,因為當時這件事我只告訴了那麼兩三個好朋友。」

    大家聽到這裡突然都不說話了,玩笑話也消失了,所有人都在認真聽章清講,錄播室里突然變得安安靜靜的。

    「老師知道了以後,直接跑去找了我倆父母,我爸媽知道後給我毒打了一頓,一個月沒讓我出門,後來我是爬窗戶跑出來的。跑出來以後我就去找他嘛,結果他手機也打不通、家裡也沒人,哪都找不到。就直到開學我才知道他轉學了,轉去哪了也不知道。」

    錄播室里的寂靜又持續了兩三秒,主持人才開口問道:「那你們後來就……」

    「後來就一直沒見過面,也不知道他當時為什麼不說一聲就跑了。」章清笑了笑,「後來沒聯繫過,慢慢這事也就忘了。」

    「啊,好可惜啊。」嘉賓遺憾地說道,「這也太……那個詞怎麼說的來著,『意難平』了。」

    章清忽然覺得胸口悶得要命,他不能再在這裡坐著了,他覺得自己再待一秒鐘都要瘋掉。

    站起身的時候,他被自己桌椅弄出的巨大聲響給嚇了一跳。

    「章清。」周南琛也立刻站了起來,伸出手像是想抓住他的胳膊,卻忍了忍,最終還是把手放下了,「你……」

    「我去廁所。」章清簡潔地說道,「你別跟著我。」

    他沒給周南琛拒絕的機會,直接轉身朝裡面走去。因為速度太快,踉踉蹌蹌差點被樓梯給絆倒。

    「哎喲,您小心點。」老闆娘端著不知道給哪桌上的菜,被章清這樣嚇了一跳,「廁所在樓上走廊轉角哈。」

    不過章清連回應的心情都沒有,徑直上了樓。還沒等走進衛生間,眼淚已經克制不住地從眼眶裡滾落下來。

    他在節目上撒了謊。

    他無數次地、每分每秒都希望自己能把他忘掉。

    他每分每秒都希望自己不再去回憶那個盛夏的夜晚,不再去回憶和他一起經歷過的每個日日夜夜,不再拿名為周南琛的這把刀狠狠往自己心口裡剜。

    你有沒有過,光是想起一個人的名字,就痛得撕心裂肺的時候?

    章清雙手扶住洗手台邊緣,一邊掉著眼淚,一邊感覺自己的肺像是要被抽空了。

    有那麼一瞬間,章清覺得自己像個負荷運轉的機器,漫長的歲月在他的機體上敲打出一個個洞口,如今,他已經脆弱到再也無法轉動了。

    沒多久,廁所門被推開了。

    「出去。」章清第一聲有點啞。

    走進來的人沒有動。

    「出去!」章清拔高了聲音,第二聲連啞音都沒了,鏗鏘有力。

    周南琛開了口,「章清……」

    「你別他媽叫我!」章清怒不可遏,用力推了周南琛一把,「你有完沒完!我他媽撒泡尿你也要跟進來,你是跟蹤狂嗎?」

    周南琛沒說話。

    「你來看我笑話的嗎?」然而章清卻像剎車失靈似的停不下來,機關槍一般說道,「你來看我怎麼像傻逼一樣為六七年前的事兒哭得一塌糊塗?行啊,你看吧,你看個夠吧!看這個傻逼怎麼為了你嚎啕大哭,啊!」

    章清覺得恥辱,他活了小半輩子,二十幾年的人生里從來就沒這麼狼狽過。假如現在地上有條縫,他覺得自己能鑽下去直到世界末日。

    章清其實希望周南琛能說點什麼,哪怕是發火,甚至是跟他動手都行。可是他沉默著,一時間,狹小的里只有章清一個人清晰的喘息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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