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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8 06:50:17 作者: 進階的兔子
好在賀神醫扶住她,將她安置在了他慣常躺著的躺椅上。
「昨兒個給你的蜂蜜沒喝?」他幫她把了把脈,蹙眉問道。
「不妨事,我再去災民中瞧瞧去。」時錦欲起,卻被他一把按住。
「你這樣不行,」賀神醫雖則冷漠,到底還是又捏出一個小瓷瓶,餵時錦喝下。
時錦欲推辭,卻被賀神醫瞪了一眼。
罷了,長者賜,不可辭。
時錦心說道。
「你腰間本就有舊疾,加上連日來的勞累,今兒個歇歇吧。」賀神醫道。
「可……」她欲再言,卻被他又瞪一眼,「沒有糧食,我們都得死。」
時錦的心沉甸甸的,又帶著些不知何往的茫然,一如天上飄搖的雨絲。
天氣更冷了,細如牛毛的雨絲被風輕輕一吹,便轉了方向。
然那冷卻是無孔不入。
時錦真真切切得感受到了絕望。
天色陰沉沉的,或躺或靠的災民仿若泥樁子,鮮少走動。
她掙扎著起身,趁賀神醫沒在,拿著裝銀針的布搭子想要再去轉轉。然,剛走了不遠,她的腳下卻是一絆,整個人也跟著跌倒下去。
好不容易爬起身,卻見那是一具殘缺的屍體,腿上的骨隱隱可見,身上破爛的布卻似風中的帆,盪滿了風,仿若隨時要飄到天上去。
她已經感受不到怕了,只有真真切切的悲,填滿胸腔。
正自與那些虛弱的災民把脈,便聽有災民激動得呼喊起來。那聲音顫顫的,帶著些熱淚盈眶的酸軟,帶著些啞敲擊在眾人心頭:「快看!有車!馬車!」
時錦也抬起頭來,只見遠處官道上一排駛來二十餘量馬車,兩側府兵開道,南陽府同知並一眾學子亦都緊隨在側。
雖離得遠些,時錦卻認識那些學子衣裳,俱是白鹿書院的貢生。
她那乾涸的眼眶突然有些濕。
馬車車輪駛過,在暄軟的泥地上留下深深的車轍。然眾災民俱都引頸而望。以往運糧,三五車便算多的,現下卻是首尾連成一線,聲勢浩大,卻又讓人心中生出希望來。
連日來的死氣沉沉,便是連時錦也覺著心中壓抑。現下卻仿若春日裡一夜間盛開的花兒,漫山遍野俱都是張揚的臉,明媚的、喜極而泣的、老淚縱橫的、歡笑的、笑著笑著又悲從中來的……
馬車越來越近,時錦的目光從一眾武學子中掃過,落在齊天逸那張斯文俊逸的臉上。
她的眼中流露出些詫異來,不多,一閃而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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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批糧食的到來算是解了燃眉之急。
柳院長一來,便被五皇子召入自己的臥棚。他坐在輪椅上,身形瘦削挺拔,朝著面前的大鬍子中年男人揖道,「多謝院長大義,救災民於水火。」
「豈敢豈敢。」柳院長到底不敢受五皇子大禮,只趕忙虛扶五皇子,「白鹿書院的學子分了三路,一路護送糧草至涼州、一路護送至雲州,還有一路,便由臣下親自運來至青堰。」
「說來慚愧,朝廷籌糧,越旬不可得,倒是先生,跋山涉水,遠赴而來。白鹿書院一眾學子,將來可作國之棟樑。」五皇子感佩而言。
他自來慣做那閒散王爺,又受斷腿之擾,這些年來雖說亦關心時事,到底心中涼薄,只拘囿一己之悲。
然齊公將他自風花雪月中拉出,又迫他睜眼瞧瞧這人間疾苦,方知以往之舉,頗是狹隘。
若非親身體會,又怎能真真切切感知這些水深火熱中易子而食而又前赴後繼死去的百姓亦是他大鄴百姓!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偏偏他的好大哥與二哥只沉溺黨派之爭,差矣!偏矣!
當下親執柳院長之手,與他一道共討治水之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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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鹿書院的學子帶來的,不止是糧食、草藥,更有棉衣、油衣等物,雖說杯水車薪,到底是能使百姓繼續苟延殘喘下去。
便是這一瞬歡快也是好的。
午間的米湯帶了濃稠的白,時錦又坐在高凳上數米,然數了半天,竟是沒有數清。
她不由得眯了眼笑,唇角也顯出一點梨渦來,喝了一口熱湯,米粒跟著入腹,很暖。
賀神醫眯眼瞧她,依然髒兮兮的手和臉,仿若泥猴兒一般,卻又透出些不曾見的活潑俏皮來。
時錦沒有筷子,只一隻缺口的碗,將米湯喝完,仿若捨不得碗底的米粒,探舌輕輕舔了下。
他突然轉開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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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時錦驚喜的是,白鹿書院運的這批藥材雖然不多,但品種繁雜,便是小指大的山參亦有兩棵。
眼瞧著學子們把藥材交與賀神醫和她,她心中第一時間想起了大郎。
不獨是大郎,好些個病患都不止一種病症。
當下照著賀神醫給的藥方一個個熬了藥,給災民們一個個送過去。
大郎和張娘子這會兒新得了一件棉衣,用油衣裹著兩人擠在一起取暖。
瞧見時錦帶了藥來,趕忙招呼她往樹底下坐一坐。
先會兒的米湯比之往日分量十足,他們只喝了半碗,這會兒猶自有些飽脹。
因著久餓之人不能多食,每人分得的米湯不算多,卻比之往日難得的讓人心滿意足。
「可還飽著?那這藥等會兒喝吧。」時錦笑眯眯的,一雙黑白分明的眼在略瘦的臉上越發顯大,彎彎的仿佛天邊高懸的明亮月牙,「大郎有福氣,這次的藥里有兩隻小山參,連著服幾日,便大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