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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8 05:25:52 作者: 寓風
兄弟倆便一大早偷偷跑去鎮上買線,吃早飯時交給她,由盧彩帶去給嫂嫂。
大哥如期成婚,盧彩邀了惠香來吃喜酒觀禮,和親戚家幾個小女孩湊在一起偷偷地瞧,「惠香姐,等明年,我就能叫你聲二嫂啦!」
到了第二年,二哥和惠香定了婚期,總有些沒正形的二哥忙碌起來,下田,耕種,蓋房子,得空還要上山打兔子打野雞找藥材。
他們家兄弟多,父母總要考慮沒出嫁的妹妹和也快要成親的弟弟,盧慶便要靠自己多攢些錢,多攢些聘禮,讓惠香風風光光嫁過來。
盧彩印象里,那一年,是二哥最意氣風發的一年,渾身有使不完的勁兒,每天天不亮起床,幹完一天農活,又上山砍木頭,晚上回家打家具。
找木匠太貴,她二哥就自己做,衣櫃,桌椅,床,首飾盒……
連花紋都是他采了花按到木頭上比著刻。
那年春天,桃花正艷,盧慶刻了兩隻桃木簪子,花骨朵的給妹妹,桃花的給惠香,他在河邊撿到一小塊兒粉色的石頭,打磨了好些天,才卡進那柄桃花簪上。
沒人覺得盧慶不會娶惠香,沒人覺得惠香不會嫁給他,盧家找媒人去提親,村裡的媒人都不好意思賺為他們牽線的禮金。
定親那日,盧彩記得天邊滿天紅霞,二哥湊了好幾箱禮物,提著酒,牽著他精心養的一對大白鵝,穿過半個村子到趙家下聘。
村里年齡相仿的男男女女都轟動了,沒人不羨慕。
「等過了秋,房子晾好,咱們就成婚!」
偏偏,就在剛剛秋收完,還沒來得及交糧賣糧時,朝廷開始徵兵。
那時惠香已經縫好了嫁衣,盧慶收拾好了新屋,還恰逢大嫂有了身孕。
本是要添孫娶媳雙喜臨門的好事,一下讓盧家措手不及。
盧慶左右為難,父親老了,身體一日不如一日,大嫂剛剛懷孕,胎像不穩,兄長天天不敢合眼守著,兩個弟弟是還是剛成丁的毛頭小子。
盧慶思來想去,還是打算替大哥去從軍。
惠香早料到了,大夫說盧大嫂身體狀況,興許會早產,這節骨眼,盧慶哪會讓大哥去從軍。
晚上盧慶偷偷來她窗下找她,她便寬慰他,「你去吧,正好我嫁衣還想再改改。」
他們把婚期後延了一年。
那時,依舊沒人覺得他們會散。
往常從軍多是去朔州修城牆,長則一兩年,短則幾月,有時候秋天去,開春春耕前人就回來了。
別說幾月、一兩年,以他們倆多年的情誼,便是等上三年五年,誰都生不出一丁點兒的擔心。
那時盧奶奶和趙家奶奶商量,要不要趕在盧慶出發前把婚事辦了,二叔不欲惠香委屈,這般匆匆嫁他,惠香也想多在娘家留幾年。
她父母身體不好,弟弟又年幼,家裡許多地方需要她來幫襯,只是父母覺得她漸漸大了,又和盧慶情投意合,不願意耽擱他們。
兩個孩子堅持,長輩也沒再勸。
那場分別,誰都沒太當回事,連分別都是輕快的。
村里青壯結伴出發,臨別還在哄孩子回來時給他們買北邊好吃好玩的,兄弟間相互調侃,有人囑咐弟弟妹妹餵好他們新買的豬,繼續蓋他們才蓋一半的房……
那天惠香特意戴上了那支桃花簪,牽著弟弟站在盧家親屬里一起送盧慶出發。
「最多兩年,等我回來娶你。」
惠香把她連夜趕製的平安符塞給盧慶,「嗯,我等你回來。」
只是,一年,一年,又一年……
從軍的未歸,新丁又要出發。
整整三年,走的人再無音訊,北境戰亂的消息不停往他們的小小鄉野村莊襲來。
年年徵兵,糧稅增長,牲口漲價,日用漲價……
沒蓋完的新房成了舊房。
惠香等啊等,等到她嫁衣都不再簇新,她爹因一場風寒落了肺病,到了冬天開始咳血。
弟弟小,娘沒主意,惠香做主把家裡田賣了給她爹看病,家裡積蓄吃空了,病依舊不見好轉。
盧彩蹚著雪提著糧食往惠香家送,才進趙家門,便聽幾個外村的媒婆在給惠香說親。
「孩子,你也要替自己想想呀。」
「你就是不為自己想,你也為你爹你娘你弟弟,替家裡想想啊。」
「我和你娘是同村,必不會騙你,那吳家孩子懂事能幹,比你還小一歲,模樣也不比盧家那孩子差,家裡就他一個兒子,上頭三個姐姐都出嫁了,下面兩個妹妹年紀不大,就是個商籍,可商籍農籍對咱們說有什麼差別,不都是過日子吃飯?你過去也不用受婆婆妯娌刁難擠兌,多好啊。」
「是呀,那孩子母親和你娘是同村,你小時候也見過的。」
惠香不住落淚。
那幾人見勸不動,便嘆道:「聽鎮上人說,頭幾批的兵丁都調到西邊打蠻子了,現下蠻子都打到朔州來了……若盧家那孩子能回來,別管多久,你等他,也是段佳話,可這都幾年了,盧家那孩子一點兒音信都沒有。嬸子說直點難聽點,那孩子說不定早就死在外頭了。」
聽到這兒盧彩聽不下去,憋著一股氣,提著糧食踹開門,「胡說八道什麼!我哥才沒死,你才死在外面了!」
她和那幾個媒婆吵了好大一架,惠香望著她卻只是無聲落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