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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8 05:25:52 作者: 寓風
    盧栩眼前一黑,雖然他沒種過地,大概也知道兩畝地養不活五口人。

    他問,「那還剩著錢嗎?」

    元蔓娘忙點頭,聲音又大了點,「還剩一兩三錢。先還了你三叔四叔姑姑家錢,還是……」

    盧栩:「先留著吧。」反正也不夠還。要是把這錢還了,別說油了,他們家恐怕連酸饅頭都吃不上了。

    盧栩盯著桌子發愁,剛剛還難以下咽的野菜鹹菜,好像也……不是不能吃……

    元蔓娘見他又盯著飯桌,忙問,「栩兒你是不是沒吃飽,鍋里還有饅頭。」

    盧栩連忙搖搖頭。能吃是能吃,不到山窮水盡時候,他也不是很想吃酸饅頭。

    元蔓娘安慰他,「其實也不是過不下去,娘都想好了,舟兒、臘月、銳兒還小,吃不了多少東西,咱們家就兩畝地我也忙得過來,我再多織些布,多養兩窩雞鴨,舟兒和臘月都能幫忙打草了,我平時給人縫縫衣裳,你若還想回縣裡當學徒就繼續去,要是想在家,咱們就開些荒田,節省些過,總是能過下去的。」

    盧栩臉更紅了。

    看著她一臉家裡一切有我不用擔心的表情,再看看躺在她懷裡含著手指睡午覺的小弟弟,盧栩心情十分複雜,同樣是二十五歲,他研究生畢業的大堂姐已經在家休息一年多了,每天不是玩手機就是刷綜藝,而元蔓娘要養育四個孩子扛起家。

    盧栩搓了搓臉,「我知道了。」

    第4章 話本

    盧栩悶頭回房間,有點鬱悶,有點委屈。

    他招誰惹誰了要過這種日子。

    他橫躺在床上悶了好一會兒,聽見元蔓娘叫臘月看著家,她背著盧銳去挖野菜了,又騰地坐起來。

    就這條件,他還真躺不下去。

    臘月在門口和鄰居家小孩玩勾樹葉,兩個小孩一個五歲一個三歲,尚不知愁的年紀,大中午太陽也不躲,就蹲在那兒撿樹葉玩得高興。

    見盧栩出來,臘月親親昵昵叫哥哥。

    和她一起玩的是鄰居家顏文貞,今年三歲,長得和他哥哥一樣文靜清秀,不過臉比他哥圓一號,瞧著比哥哥更敦厚親人一些。兩家同住在村邊,平時經常來往,顏文貞見他也叫哥哥。

    盧栩挨個揉了揉他們小腦袋問他們,「不熱嗎?」

    倆小孩搖頭。

    盧栩讓他們倆往樹蔭里挪挪,攀到樹上折了根大樹枝下來,讓他們自己拽葉子玩。

    勾葉子的遊戲很簡單,一人撿一把樹葉,在手中的葉子裡挑葉柄結實的和對方的搭成一個十字,搭好後每人拽自己的那片樹葉用力勾,誰的葉柄把對方的拉斷就算贏了。

    這遊戲不光要樹葉結實,還要力氣,臘月比顏文貞大兩歲,優勢不小,已經贏了一摞樹葉。被拉斷的樹葉也不浪費,堆在一邊,遊戲結束撿回家餵雞。

    顏文貞手裡的樹葉輸得差不多了,在樹枝上拽葉子,他手比臘月更小,拽樹葉都慢吞吞的。

    盧栩問,「你哥呢?」

    顏文貞:「哥哥念書。」

    「哦。」差點忘了,顏君齊是他們村唯一的讀書郎,日頭好的時候,要抓緊時間念書,「你們玩吧。」

    盧栩沿著小溪往田邊走。入夏正是玩水的時候,河裡水深,村里小孩沒大人跟著是不許到河邊玩。溪邊就隨他們高興了,最深不一尺,能走的小孩摔進去都淹不著。

    盧栩家住在村邊,背後就是山,溪水從山上流下來從他家門前經過,出門走到溪邊不足二十米,沿著小溪走,一路看見好幾個皮猴子在蹚水玩。溪邊石頭長年被水浸泡長著苔蘚,盧栩走了沒一會兒就看見兩個七八歲的小男孩腳滑一屁股摔進水裡。他們皮實得狠,摔了也不哭,爬起來繼續玩,要是誰哭了,會被其他小孩哈哈哈取笑半天。

    他弟弟盧舟就背著筐子在溪邊草最茂盛的地方割草。

    滕筐放在路邊,已經裝了半筐。

    跑過來一茬小孩問,「舟哥去玩泥巴嗎?」

    他弟弟:「我要割草。」

    又一茬小孩跑過問,「五郎去不去抓螃蟹?」

    他弟弟:「我要割草。」

    盧栩嘆口氣,連十歲的小孩都要割草餵雞餵豬承擔家庭責任,心情更沉重了。

    他走過去向盧舟要鐮刀,「我替你割草,你跟他們去玩兒吧。」

    盧舟搖搖頭。

    盧栩沒堅持,盧舟從小就挺有毅力,他願意干,盧栩也不攔著,在旁邊找了塊平整的石頭喪喪地坐下,托著下巴看弟弟割草。

    他們家盧舟幹活挺賞心悅目,割一捧草,排整齊捆好,再放進筐里,筐里也整整齊齊,過長的,打對摺,短的,捆到芯里,看著多少有些強迫症。

    還沒裝滿筐,盧舟就頂不住了,孩子臉皮薄,旁邊坐個督工就受不了。盧舟拿著鐮刀走到他旁邊,想了想,在他一旁坐下,將鐮刀放到腳邊,在眼皮下看著,保證不會被人順走。

    他問,「哥哥還頭疼?」

    盧栩:「不疼了。」

    盧舟:「那,哥哥不高興?」

    盧栩是挺不高興,就他這經歷,放誰能高興?他好好一個現代化社會蠹蟲混到隨時可能吃不上飯的境地,心酸得直想掉眼淚:「就是有點煩還有點孤獨。」

    舉目四望,沒一個人懂他的痛。

    盧舟繃著小臉,皺著眉頭,不說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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