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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8 04:11:27 作者: 沉藍
    他的目光首先投向同族的親戚們。為了方便考察他們能否勝任,汪憑鶴大開後門、給予他們可以在潛意識世界使用的道具。汪秋月的耳釘、汪天海的眼鏡,在保護人身安全的同時,方便汪憑鶴窺視他們的行為、評估是否可以作為自己的繼承人。

    遺憾的是,汪憑鶴對他們都不滿意:不是優柔寡斷,就是剛愎自用,整個汪氏家族,竟然找不出一個合適的人選。

    沒事,任人不唯親,汪憑鶴在研究所內部籌謀起來,從深潛者里挑選。為此,他精心準備了勞者多能市。

    十幾年來,汪憑鶴陸續投入一批又一批不明真相的深潛者,他們只以為這是一次普通的、報酬豐厚的任務,未曾想過結局不是葬身其中,就是被勞者多能市吞噬、成為勞者多能市的一部分。

    沒有一個人能從勞者多能市離開,除了景冉。

    想到這裡,汪憑鶴恨得牙痒痒,當初真應該聽取孟慈的建議,把小景冉殺了一了百了。

    真是悔不當初,汪憑鶴那時興致勃勃地準備著勞者多能市,在他預想的未來里,某位唯命是從的深潛者會通關,感恩戴德地接過自己的衣缽,在史書的記載上對自己千恩萬謝。

    而無法被修改潛意識世界的景冉,將作為假想敵和死對頭,成為繼任者成功路上的墊腳石。

    沒成想,這塊墊腳石竟是通關勞者多能市的人。

    恨哪,恨啊!

    深潛者成千上萬,怎麼偏偏是這塊不聽話的臭石頭!

    時至今日,汪憑鶴幾近燈枯油盡,他的身體不支持繼續等待合適的繼承人了,這才慌裡慌張把景冉拉進落日潭,最後嘗試說服他。

    景冉早就猜到了汪憑鶴的心思,這就是汪憑鶴「耗不過」自己的原因。

    看著眼前氣喘吁吁的瘦弱老頭,景冉冷笑道:「真可悲,世間上再無如你瘋癲的第二人。」

    事已至此,汪憑鶴長嘆一聲,已是山窮水盡無計可施:「年輕人,等你到了我這個歲數,就知道痴迷權柄幾乎癲狂的人數不勝數。只不過,有手腕、有能力的人鳳毛麟角。」

    「在深潛領域,你、我。」汪憑鶴顫抖的手指在空中點了點,「即是無人越過的山峰。」

    對說服景冉,汪憑鶴已經喪失信心,他疲憊地說:「你可以不認同我的觀點,只要你答應我一個條件,落日潭我可以交到你手裡。」

    景冉一語不發。

    汪憑鶴自顧自地說:「在我百年之後,潛意識研究所要照常運作。你,明白我的意思麼?」

    景冉呵呵一笑:「原來你也會委婉地求人。」

    「不是求人,這是我的要求!」汪憑鶴提起一口氣大聲斥責,「研究所必須一如既往地轉下去!至於你對落日潭要做什麼,對世界如何操控,我都不做任何要求了,這是最大的讓步。」

    「你覺得我會同意你的要求?」景冉直截了當地說,「無法在死後操縱世界,你覺得算是讓步?你好幽默啊。」

    景冉繼續說:「在你壞事做盡後,還妄想我裝聾作啞、幫你遮掩?」

    汪憑鶴氣得渾身顫抖,這可是落日潭!嘔心瀝血雕琢的、連接著所有人潛意識世界的落日潭!

    擁有了落日潭,就擁有了影響世界進程的權力。汪憑鶴甚至放棄說服景冉,把世界塑造成自己期許的樣子,他居然還不滿意?!

    他重重地咳嗽了兩聲,不再打啞謎:「你為什麼不滿意?我要你做的,只是像過去的歲月一樣,對深潛的原理閉口不言,你就可以成為我的繼承人,隨心所欲地改造世界。」

    景冉一字一句地說:「這是一場交易。你想用這個不該存在的地方,兌換自己在世人心中的好形象。」

    汪憑鶴臉色一白,這確實是他要求的核心目的。只要景冉不透露過去發生的事情,潛意識研究所就還是乾淨的、可靠的科研機構,就能長久地運行下去。

    只要所有的知情者都閉嘴,汪憑鶴百年之後,就還是歷史上赫赫有名的深潛開創者、領頭人,而不是雙手沾滿鮮血的劊子手。

    此時此刻,汪憑鶴頭一次品嘗心力交瘁的滋味。

    快沒有時間了,汪憑鶴能聽見行將就木的身體發出的悲鳴。抬眼環視精心完成的白色空間,空曠的環境像把空氣擠壓而至,汪憑鶴被巨大的虛無感擊中,似乎看見了命運終結的樣子。

    景冉會一板一眼地記錄自己的作為,恢復人們被篡改過的意識。所有人都會想起,十幾年前,有一場預警過的、卻沒有降臨的大雨。

    歷史會怎麼記錄自己的所作所為?汪憑鶴的心臟砰砰跳著,是毀譽參半的科研工作者,還是一個欺世盜名的小人?

    汪憑鶴太累了,沒有力氣仔細琢磨。失衡的心率提醒他,沒有時間了,真的沒有時間了。

    比起作為混蛋被銘記,不如徹底毀掉落日潭。汪憑鶴模糊的眼睛已經看不清景冉的樣子了,嘴唇哆哆嗦嗦地吐出幾個字:「既然談不攏,便都毀了吧。」

    汪憑鶴撐著一口氣,朝著天幕胡亂地一護手,旋即癱坐在地上,不願多說一個字。

    景冉眉頭緊鎖,緊盯著上方。遠遠的白色天幕上隱約出現了粉橙色的小點,飛速地擴張形成一個粉橙色的坑洞。緊接著,震耳欲聾的轟隆巨響傳來,整個白色空間劇烈地抖動著。

    「你做了什麼?」景冉渾身緊繃,戒備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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