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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8 04:11:27 作者: 沉藍
莫名的古怪感湧上心頭,景冉的腳步愈加輕緩。眼下是下班的時間,正是該熱鬧的時候,偏巧一個人影都瞧不見。
「孟姨?」年幼的景冉出聲詢問,模糊的玻璃窗後,站著一個清瘦的短髮女人,看不清面容。
小景冉認定是熟人,快步推開了房門,不開心地說:「今天好怪啊,所里人都去哪兒了?嚇得我差點不敢進門。」
「孟姨,我先把東西放在這裡,晚上再和同學一塊來……」
話音戛然而止,一片血紅侵占瞳孔的每個角落。
屋子裡,幾個看不清面龐的人昏迷在地,衣服被血跡浸透。大片的血液像淺淺的湖泊一般,堆積在室內。
短髮女人低垂著頭,神色不明。她身上胸口和腿部有大片血跡,不知是自己還是他人的。
小景冉聲音顫抖:「孟,孟姨,大家怎麼了?您也受傷了?」
不。
不是,受傷的不是她。
小景冉雖被嚇得渾身發抖,還是勇敢地進入屋內,小心避開了血跡,想要救助倒在地上的人:「李叔,你還好麼?我……」
不!別去!
小景冉一心救人,而附身其中的景冉卻看見了小景冉未曾注意的一幕:孟姨身上的血跡並不是她本人的。
此刻,她的手裡,握著一把刀。
晦暗的房間內,刀刃沾染血跡,黑乎乎的要與昏暗的周遭融為一體。滴答、滴答,有血滴順著刀尖流下,像在輕蔑地俯視著無辜者,嘲笑小景冉近乎愚蠢的天真。
景冉心中嘶吼,漫天塞地的悲切與悔恨讓他紅了眼,無能為力地看著小景冉進入這間屋子。
闖入者引起了孟姨的注意,她終於抬起了頭。
齊耳的短髮濕乎乎地打著縷,臉上血痕交錯,女人的目光空洞虛無,神情卻帶著近乎瘋狂的執拗。
這張臉,這張臉是……
!!!
景冉一慟幾絕,對著女人怒目而視。
他在因果森林裡看見過相差無幾的面容,這張臉的主人是——
孟慈。
幫他離開因果森林的幼年孟慈,想要將他困死的中年孟慈,還有目光柔和而愧疚的老年孟慈。
究竟哪一張面孔是真的她?
亦或者,每一個人都是真實的她。
孟慈直勾勾地盯著小景冉,把握著刀的手背在身後,步履沉重地走了過來。
快跑啊!
離開這裡!!!
景冉聲嘶力竭地呼喊著,可這裡聽不到他的任何聲音。
孟慈愈發近了……
景冉眼眶泛紅,空洞的眼中流不出一滴眼淚。身體略微顫抖著,像是畏寒的孩子一樣,他緩緩蹲了下來,把臉龐埋進臂彎之中。
藉此,他可以不必再被外界的事情傷害。那些神秘莫測的人物,再也無從窺探他藏好的真心。
「都說了要按時回家的,為什麼要來這裡?」他的聲音輕顫,像春天新發的細枝,被風雨摧折時發出細微而清脆的聲響。
狂風暴雨時刻,這纖弱的聲響顯得微乎其微、無足輕重。被折斷的枝條,承受著具體而真切的痛苦。
無法迴避、無法逃離,只能在暴雨之中沉默地承受著。
「都怪你,都怪你……」
安靜的房間裡,囈語聲隱約可聞。
景冉察覺到什麼,慢慢從自欺欺人的臂彎中抬起頭來,眼前再也不是那間充滿血腥氣的屋子,而是一間整潔的客房。
是了,是的。
流走的時間不再重來,被困在那間房子裡的只是一團難言的悔恨。
景冉怔怔地看著空白的天花板,虛無但潔淨的白色,讓他得以從回憶中脫身,休憩片刻。
「咚咚咚。」不知多久,一陣敲門聲傳來。
景冉身體有些發麻,慢半拍地打開房門。迎面就是一頓數落:「半天才來開門,嚇得我以為你出事了。」
外面是汪秋月和雷磊一行人,雷磊的身體像飄蕩的長條氣球:「愣著幹嘛,快上班啊。我這個樣子都要去打工,這裡真是比潛研所還潛研所。」
幾句話間,景冉調整心態,語氣正常地說:「雷哥,你先下樓唄。我有點事想和汪隊打聽。」
「成啊,我現在已經習慣飄著走了,效率比原來快好多呢。」說完,雷磊大步一邁,輕飄飄地躥出去幾米遠。
真如他所說,關在柜子里的經歷改變了他的身體。當時所有人只因雷磊身體的變化感到可怖,未曾想過雷磊不僅活了下來,而且還獲得了「疾走」buff。
這種變化究竟是好是壞,仍未可知。
景冉把汪秋月讓進房裡,直截了當地問:「汪姐,您聽說在潛意識世界裡可以做夢麼?」
汪秋月眉頭微皺:「做夢?不可能的,睡覺行為只是補充精力的方式。潛意識世界是意識的最深處,這裡不可能有夢境存在。」
「知道挑戰者深淵麼?」她自顧自地往下說,「是海洋里最深的地方,一萬多米的深淵。」
「在潛意識裡做夢,相當於作為深潛者的你,要承受一萬倍的壓力,在深淵裡開鑿出屬於你自己的另一條通路,連接進入你自己的深淵。」
「怎麼可能呢?」
是啊,怎麼可能呢?
可剛剛遭遇的、存在感分明的夢,景冉知道那不是幻覺。
眼下沒有合適的時間,汪秋月更不是可以相談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