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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8 03:57:45 作者: 青容
    正聊著,季蘇緬抬頭看:「磊哥你水快沒了,我去叫護士。」

    季蘇緬回來的時候,推了個輪椅,仲磊皺眉道:「至於麼?」

    「怎麼不至於,醫生說你最好不要走動。」

    他們跟外賣小哥道了別,從輸液室到醫院門口總共也沒幾步路,季蘇緬執意要推他,一邊走還一邊說:「磊哥等你老了我也這麼推著你散步。」

    ——這話真是很難讓人產生高興的情緒。

    「得,還挺孝順,不過我走不動的時候你也差不多了,到時候還不知道誰推誰呢。」

    「那我們買一個電動的輪椅,我可以坐你腿上。」

    「我都要坐輪椅了你還要坐我腿上!那你還是別買輪椅了,買個電動小三輪你坐後排。」

    季蘇緬突然想起,仲磊騎沙灘車帶他回家的那個晚上,雖然風很大吹得人喘不過氣,但想起那個時刻,仿佛還能聞到當時他身上的沐浴液香,他突然停下,彎腰圈住了仲磊的脖子。

    「哎,幹嘛呢?怎麼了?」

    「沒事,讓我抱一下。」——這是補償上次沒有摟住你的遺憾。

    仲磊沒動,在入夜清冷的急診樓外,他看著地上,有一片錯綜糾纏的親密動作投下的陰影,被身後的光拉長。曾經他以為告別了過去,把自己藏在杏園,藏在人來人往卻孤獨的一段段路程中,就可以獲得安定安全,此刻卻發現,初初愛上一個人的感覺,是藏不起來的,也不會隨著時間產生變化,都是同樣的感動悸動。

    下了車,他們兩個人站在樓下,仲磊嘆了口氣:「當初租房子,壓根兒沒覺得頂樓有什麼問題,現在體會到了。」

    「磊哥我背你。」季蘇緬彎下腰。

    拍了拍他的背,仲磊說:「別了,這小身板,背我?你都不一定能站起來。」

    季蘇緬看了看他,無法反駁:「磊哥你到底多高啊?」

    「187。」

    「沒事長這麼高幹嘛……」

    「我也不是故意的,我爸192。」

    「好吧。那我扶著你,咱們慢慢上樓。」

    只能這樣了。

    上到二樓,仲磊覺得有點出汗,季蘇緬怕打擾鄰居,放低了聲音說:「磊哥你要不要歇會兒?」

    「不了,再堅持一下。」

    「那我跟你聊聊天吧,分散一下注意力,顯得不那麼累。」

    「好。」

    「我小時候經常在小瑜姐家玩,有一次我們倆捉迷藏,她家樓梯下面有個雜物間,我就躲進去了,沒多久就被她找到,結果我們倆也沒出去,就在裡面不知道玩些啥,只記得後來玩累了就睡著了——」

    三樓,季蘇緬胳膊已經酸了,他把仲磊的手臂從頸後拽到面前,用肩膀的力量支撐他的身體。

    「後來,家長們都急瘋了,還報了警,找了一下午,傍晚的時候被發現,我們倆各領了一頓胖揍。」

    「該!」

    「還有一次,我上小學去報名,小瑜姐比我高一屆,自告奮勇地帶我去,當時我爸媽也是心大,這種事居然也就讓我們兩個小孩兒自己去了……」

    四樓,他們倆都走不動了,停下來休息。仲磊靠著牆,看著眼前彎著腰喘氣的小孩,伸手抹了一把他的額頭,擦掉他的汗,順便颳了一下他的鼻子:「累了?」

    「還……還好。磊哥你傷口疼麼?」

    「之前不疼,這會兒麻藥過了感覺到了。」

    「要不我回家搬把椅子你坐一會兒?」

    「別折騰了,馬上到了,來,一鼓作氣爬上去!」

    「那我接著講,講到哪了?哦,小學報名。去之前,小瑜姐在家給我穿了條裙子,然後帶我去學校,老師問我你是男生還是女生,我說是女生。」

    仲磊輕輕笑了一聲:「你還真敢說。」

    「可不麼,就這麼當女生報了名,正式上學的時候才發現不對,改起來還很麻煩。我們兩個人又得到一頓胖揍。」

    「為什麼你講的童年故事都是以胖揍作為結尾的?上次講的你倆偷酒喝也是吧。」

    「對呀,現在想想是挺淘氣,也怪不得別人。」

    「都說小時候淘氣的孩子長大了會很懂事。」

    「我很懂事麼?」

    季蘇緬歪過頭看著他的眼睛,急促的鼻息噴在他的脖子上,仲磊感覺好像又被打了一支麻醉針。

    「嗯,很懂事,很乖,也很可愛。」

    這時,季蘇緬對他綻放的笑容是一種屬於少年的,夢想成真的明艷。

    過了五樓,剛上半層,仲磊一轉身把他推在牆上,嘴裡說著「等不及到家了」,緊接著輕輕抬起季蘇緬的下巴,低頭吻下去,整個動作流暢得不像是個受了傷的人。

    仲磊不知是站不穩還是故意壓住他,把他困在牆上動彈不得,季蘇緬也不敢動,生怕動一下會被當作掙扎,也怕碰到他的腿,就這麼緊貼著牆抬著頭,像個不諳世事的少年,被動地讓他吻。

    抬手摸上他的臉頰,季蘇緬觸及到細密的汗,不知是傷口疼還是爬樓梯累的,而自己,明明穿得厚實,竟感覺一絲不掛,全身的皮膚都在向外蒸發熱度。就這樣緊緊貼著,他們感受到了對方的胸腔起伏得厲害,喘不過氣似的。

    原本今晚,仲磊剛被人搶劫,季蘇緬此刻卻覺得,仲磊才是劫匪,他搶奪自己嘴裡的空氣,劫掠自己的呼吸和心跳,甚至整具軀體,都被他占為己有,連原本飄蕩在塵世無處落腳的靈魂,也降落在他的懷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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