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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8 03:57:45 作者: 青容
    仲磊嘴硬心軟的習慣還是沒變,買了蘆筍和蝦,買了鱸魚,買了山藥和排骨,按照小少爺的要求。他對季蘇緬有一種錯雜交織的心情,卻不敢往深處想,仿佛只要不想,就無事發生。

    突如其來的大雨把他困住,他在菜場的門口點了一支煙,有點後悔沒開車來了。

    煙還沒抽完,接到老方的電話:「你在哪?趕緊回家,出了點事。」

    「季蘇緬?」

    「嗯,也不用著急,我看著呢,電話里說不清楚,你先回來再說。」

    季蘇緬確實出了點小意外,彼時他正在仲磊的床上躺著,看剩下的半部電影,電影是他看過的,卻也沒關,他覺得大白天緊閉窗簾看投影的氛圍很好,很曖昧,他在枕頭上甚至還能聞到仲磊洗髮水的草木香,那就更曖昧了。那會兒只顧得上自我陶醉,他不知道外面已經風雲變幻,天色在一兩分鐘之內快速的暗下來,一道閃電亮起,他只察覺到窗外白了一瞬,隨即一聲巨響,雷神之錘仿佛砸在了他頭頂上,大雨傾盆而至。

    他第一時間拿起手機想要問仲磊有沒有帶傘,還沒開始打字就想起院子裡還晾著衣服和床單,顧不上找傘,他跑出去搶救衣服,剛一打開門,一塊不知道從哪兒刮來的破布蓋在他臉上,一股腥臭味鑽進鼻腔,他一把抓住,看了一眼,面如土色。

    這塊布不起眼,卻足以讓他顫抖,血水混著雨水從他的指縫流下,他像是捧著一塊燒紅了的碳,慌亂地扔掉,腿一軟,癱坐在地上。

    仲磊覺得有老方在可以稍微放心一些,但不知道怎麼回事還是忐忑,在菜場門口買了把傘就往家趕,到了家才發現門口被警戒線圍著,院子裡幾件衣服和床單散落一地。

    「哎你別攔著我我就住這兒!」仲磊進不去,看到老方從屋裡走出來,「季蘇緬呢?」

    「沒事,在家,你稍等一下,法醫在取證。」

    「什麼?!」仲磊心臟一陣狂跳,這怎麼還出動法醫了,「方叔,到底怎麼了?」

    「唉,小孩也是倒霉,下雨的時候出來收衣服,一件血衣從屋頂被衝下來,正好掉他身上,沒受傷,倒是嚇得不輕。我在家聽到他喊救命,過來看,報了警,說先不要動現場。你等等再進去。」

    「不是,家裡又不是現場,我先進去看看不行麼?」

    「不要急,馬上好了——」正說著,屋裡民警喊了一句「可以進來了」,仲磊衝進去,見到了一個直挺挺坐在椅子上的小孩,椅子往下滴著水,手上臉上都有些痕跡,看到他進來,聲音裡帶著哭腔:「磊哥——」

    仲磊捏了捏他的肩膀:「沒事了,別怕。冷不冷?去洗個熱水澡吧。」

    老方在旁邊加了一句:「是得好好洗洗,法醫說衣服上還有些人體組織。」

    季蘇緬眉頭一皺,腰一彎,哇的一聲吐出來。

    仲磊來不及拿紙巾,只能先扶住季蘇緬,回頭給了老方一個白眼:「您老非要說得這麼明確麼?還嫌不夠噁心?!」

    「哦,不好意思,快去洗澡。」

    「你別走,給我擦乾淨!」

    門口的取證工作做得有些徒勞,大雨把能沖刷的都洗得很乾淨了,屋頂也取不到什麼有價值的痕跡,只能先帶著血衣離開。等這一切結束,雨漸漸小了,世界才重歸寧靜。

    季蘇緬縮在被子裡,眼神呆滯,仲磊把山藥排骨湯遞給他,他本能地伸手去接,又縮回手皺了皺眉:「磊哥,我喝不下,還是很想吐。」

    「那給你留著等會兒再喝。還是你想喝點粥?」

    「什麼都不想吃,你先吃吧。」

    仲磊做了幾個菜,都沒端出來,怕菜的味道太濃,自己在廚房胡亂吃了幾口,出來發現季蘇緬已經睡著了,躺在他床上。他給床頭放了瓶水,打包了鱸魚,出門去找老方。

    「好幾個月沒吃過你做的菜了,這魚真不錯,酸辣清甜,開胃!」老方一邊吃一邊讚嘆。

    「行了,吃你的,別費勁想詞兒誇我。」

    「你們不吃麼?」

    「小孩吃不下,已經睡了。」

    老方笑笑:「嚇夠嗆吧,我過去的時候他就坐地上,動都不敢動,我給他拖起來塞屋裡的,哈哈!」

    「還笑!這是個命案麼?」

    老方瞬間嚴肅起來:「看這齣血量應該是的,不出意外的話現在應該在排查周邊,你家屋頂上只扔了件衣服,線索太少不太好辦吶。而且咱們這兒連個監控都沒有……」

    「誰他媽這麼缺德!」

    「這都不是缺德的事兒了吧,命案,缺的是人性。」

    沉默了一會兒,仲磊問:「之後還會找他問話麼?沒他什麼事了吧?」

    「應該不會,口供給得還挺清晰的。」

    「你不是說他嚇傻了麼,怎麼還能清晰?」

    「身體動不了又不代表腦子壞了。」

    「嗯,行吧,你吃著,我回去了。」

    季蘇緬還睡,但不太安靜,仲磊坐在他腳邊打遊戲,時不時被他踢上一腳。他看著枕頭上的臉頰,抓著被子的手,床單的壓痕,和他歪歪扭扭躺著的弧度,大雨過後的晚霞異常絢爛,從窗戶透進來紫紅色的光,季蘇緬的臉被映照得泛上一層紅,整個畫面都……美得誘人。他慌忙挪開視線,但是那個畫面始終在眼前,宣告著什麼,越過他堆積如山的往日,擾亂他的安寧。他不得已閉上眼睛,頭靠在牆上,極力想抹去腦子裡的混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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