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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8 03:57:45 作者: 青容
乘客有點猶豫:「我去露丘原墅。您這是,拼車?順路麼?」
「上來吧,不是拼車,是我弟弟。」
「哦好,謝謝。」
季蘇緬在副駕坐著一動不動,他心跳得劇烈,大腦不知道該做何反應,剛一聽說去露丘原墅,他有一種想下車的衝動,但一聽仲磊說「弟弟」而不是「大侄子」,心裡又甜絲絲的,露丘不遠,他懷著這樣不上不下的心情,一抬眼居然已經到了大門口。
「您這小區可以開進去麼?」仲磊問。
「可以,麻煩您了師傅。」乘客答。
下車之後,仲磊想要掉個頭原路返回,被季蘇緬輕輕按了一下手臂:「往前開到頭左轉行麼?」
隔著一層衣服,仲磊感受到了季蘇緬的手,冰涼。他沒問為什麼,換擋向他說的地方駛去。
「就這裡。」車停穩,季蘇緬下車,城中的聯排別墅,地段寸土寸金,住戶非富即貴,「馬上就要被拍賣了,我想再看一眼。」
仲磊明白了這是哪裡。他下車點燃了一支煙,斜靠在車上,仔細觀察這個房子。門前的院子很小,說是院子,其實也就是一排低矮的柵欄圍起來的一塊空地,柵欄裡面有很多花盆,有些已經枯萎,有些長滿了雜草,他看到季蘇緬一直抬頭看樓上,想起他母親,應該是從這裡跳下來的,走上前,揉了揉他的頭髮。
季蘇緬回頭朝他笑,笑容有些苦,有些酸澀,他彎下腰朝門口的台階上吹了吹,拉著仲磊坐下。
「磊哥陪我坐一會兒好麼?」
仲磊坐下,笑了笑:「轉眼就不叫二叔了?」
季蘇緬會意,也沒回答,反而自顧自地說:「你知道這地方為什麼叫露丘麼?說是面山臨海,意思是又有靠山又招財,但海太大山太小不均衡,所以用露,露是屬陰的水。唉,還有很多說法我也記不太清,只記得我爸說,仁者樂山智者樂水,他走仕途所以需要有山,我要讀書所以需要有水。結果呢,呵,他進去了我輟學了,這風水也不怎麼樣。」他自嘲道。
仲磊靜靜地聽,不說話。
「磊哥,這可能是我最後一次坐這兒了,你知道麼,我們家每年大年初一的時候,都會擠在這個台階上拍一張照片,剛開始我還能被抱著,後來這台階擠不下三個人,我就坐在後排,把頭擱在他倆腦袋中間……」
「……現在我們三個人,還在一個城市,但是住在三個不一樣的地方,只是再也沒辦法一起回來,坐在這個門口了。」
仲磊原本想抬手摸摸他的頭,但臨時改了主意,捏了捏他的後頸,像安撫一隻被拋棄的幼貓。
起風了,路邊一棵糖膠樹樹影斑駁,長型的葉子搖晃著像是鬼影的手,妄想抓住一些留不住的東西,這房子和它的鄰居們相比毫無生氣,像墳塋,在夜色里被枯枝柵欄覆蓋著,把曾經的富貴和溫暖埋在土層下,只剩台階上男孩心裡的那點兒不平靜和難以忘懷。
季蘇緬看著仲磊的眼睛,從裡面看到一些憐惜,覺得滿足。
「走吧,我已經跟它和他們說過再見了。」他起身回頭看,兩棟房子之間,掛著月亮,細細的一條,歪著,是戲謔地笑起來的嘴角。
從露丘原墅出來,夜色更濃重了,開往杏園一村的路越來越寂靜。仲磊看著身邊睡得別彆扭扭的人,放慢了速度。「大概是真的累了。」仲磊這樣想著,對這個認真在生活的男孩心有不忍,很想抱抱剛才那個在家門口想念爸爸媽媽的他,而此刻他已熟睡,好像道了別,就真的可以放下了,捨得了。
這個念頭持續到杏園一村,仲磊停下車,看著眼前這片雜亂不堪房子,又看看季蘇緬。
我又能給他什麼呢?呵。
第12章 杏園-9
季蘇緬的午餐便當是接待部的盲盒,經常能開出隱藏款的驚喜。春天可以出現醃篤鮮,香椿頭炒螺片,夏天是秋葵蝦球,涼瓜牛柳,到了秋天,也不知道仲磊從哪兒弄來的粉藕,煲了一鍋排骨,冬天則是香噴噴的黃燜羊肉和冬筍炒臘腸。就這樣度過了四季,季蘇緬驚訝地發現他一年之前入職時領的制服,褲子短了。
他在即將下班的時候發微信給仲磊:
蘇緬:磊哥你到了麼?
ZL:在停車場。
蘇緬:我好像長高了一點唉,長褲變成了九分褲,哈哈今年正流行這種款式的正裝。
ZL:是啊,養豬養了一年多也該出欄了。
季蘇緬想像著手機那頭一張懶洋洋的嘲諷臉,偷偷地笑,被和他一起上早班的周靖看到:「你看你那雙桃花愛心眼!」
「哪有!」季蘇緬收起手機就要走,被叫住。
「哎蘇緬,讓你小叔叔帶我一程好麼?我急著去趕高鐵,路過哪個地鐵站給我放下就行,拜託了!」
「沒問題啊。」
「靖靖你還是每月去上海啊?」季蘇緬在車上問。
「是啊,每個月他回來一次我去一次,異地戀就是這樣沒辦法的,哪像你啊,便當盒子裡的菜半個月都不帶重樣的,哎你女朋友家開飯店的吧?」
季蘇緬偷偷瞄了一眼仲磊,後者目視前方波瀾不驚,好像沒聽到似的繼續開車,他支支吾吾道:「呃……也不算是。那個……送你到前面世貿站坐地鐵可以麼?」
「好的好的,謝謝小叔叔,謝謝蘇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