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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1頁

2023-09-08 03:53:36 作者: 蝴蝶少年
    他話音突然卡在喉嚨里,驚得手一松。

    那人栽在他胸前,伸出乾瘦如枯枝的手緊緊揪著他藍色的袖口以防止自己站立不穩滑下去。

    半晌沒聽見崔白的動靜,玉晅忍不住探頭,「崔白,怎麼了?」

    崔白回過神,驚得不敢動,大叫道:「殿下,你快下來,你快看看這是不是……香皎?」

    玉晅落地,一低頭,看見一個老嫗般的瘦小背影縮在崔白胸前,聽見聲音,那老嫗費力地挪動腳步轉過身,一張臉乾枯如樹皮,唯有一雙明眸依稀能看出明麗光彩。

    玉晅瞪大眼睛,「香皎,你怎麼……」

    香皎往前走了兩步,身子一歪就要栽倒,玉晅趕緊一把扶住,香皎抖抖索索將一個東西塞進她的手心,低聲道:「替我報仇,替我報仇。」

    玉晅低頭,發現是兩塊小巧的雕成黑豹造型的令牌,她不解,香皎解釋道:「這是香澤城統領十萬大軍的虎符,今日我將它給你,你要替我報仇。」

    玉晅大驚,「我們明明是敵人,你為何?你又是怎麼變成這幅樣子?」

    香皎忽然低低笑起來,笑聲里充滿悲哀和無奈。

    玉晅還是頭一次見香皎露出這種笑意。

    笑完了,她突然道:「你們在喝酒嗎?臨死前最適合喝酒了,陪我喝幾杯怎麼樣?」

    那邊房頂上,君寧大叫,「來呀,這裡有的是酒,喝死你都夠了。」

    於是,玉晅便抱著香皎上了屋檐,將她安置在自己和君寧中間,怕現在的她一不小心就會被風吹下去。

    君寧已經半醉,認了半天才認出香皎,指著她大叫,「香皎,你怎麼又老又丑了?」

    香皎灌一口酒,「我即便又老又丑,那也比你有女人味。」

    君寧切一聲,難得沒再開口嗆她。

    香皎坐在兩人中間,絮絮說著今晚的遭遇,末了自嘲道:「難道這就是我的命嗎?一生周旋在男人之間,最終也死於男人之手。」

    玉晅聽著,除了一開始得知是寶狄導致香皎變成這樣的感到震驚之外,其餘的時間都在靜靜聆聽。

    與香皎坐在一起心平氣和地聊天,似乎是件不可思議的事情。

    香皎似乎今晚很有傾訴的興致。

    「你們知道嗎?自我認字起,我便知道我爹給我取名皎字,就是希望我能皎皎如月,灼灼其華。我知道他對我寄予厚望,所以我為了不辜負他的期望,拼命想要做出成績,為了能登上王太子位,我拋棄紅裝整日以男子裝束示人,而為了收服那些反對我的大臣,夜晚我又化身嫵媚妖姬,周旋於各色男人之間,終令那些反對的聲音漸漸消失。」

    君寧大著舌頭不屑道:「你這不就是一路睡出來個太子之位嘛!」

    香皎低笑道:「是啊,可我卻忘了,男人論起狠心,從來都比女人要狠得多。」

    「我將男人當踏腳石,卻不想,自己也有淪為踏腳石的一天。」

    她自嘲般轉頭,和玉晅碰一杯,「來,死對頭,走一個。這杯酒,我以我自身的慘痛經歷告訴你,不要太輕信男人,特別是魔君那種城府深不可測的男人。」

    玉晅和她相碰,笑一下,柔聲道:「他不會。」

    香皎道:「這麼相信他?」

    玉晅道:「不僅是相信他,我更相信我自己。如果他真的辜負我,我只相信自己有隨時離開的勇氣。愛情是很美好的,在這個過程中,我享受被愛,也願意付出所有,但如果這人不值得,我也會毫不猶豫將愛收回。」

    「既能珍惜當下,也不懼分道揚鑣。這便是我對愛情的態度。女孩子,想爭取的東西,從來不必依靠男人,同樣,男人也並不是生活的全部,對不對?」

    香皎手中的酒杯突然一歪,順著屋檐骨碌碌滾了下去,她似乎強撐到現在也沒剩多少力氣了,頭一歪,靠在了玉晅肩上。

    急促喘息片刻,她輕笑道:「我似乎有點明白魔君為何會喜歡你了。」

    過了片刻,她又將頭輕輕靠近玉晅耳邊,「我再告訴你最後一個秘密吧,寶狄很不簡單,他還有別的身份。但他具體的身份,你們自己去尋找吧。」

    「唉,落得這下場,我實在有點對不起我爹。你拿了我的虎符,香澤城便給了你,就當我謝你今晚從斗篷怪手下救我一命的恩,從此,咱們便各不相欠了。」

    她似乎再也沒力氣說話了,只靜靜靠在玉晅肩頭。

    玉晅感受著那逐漸微弱的呼吸,心裡忽然湧上一陣難受。

    「香皎,你有沒有換個角度想想,你爹給你取名皎,也可能是願你皎皎如玉,不染塵埃呢?會不會他並未對你要求那麼高,只願你這個女兒能澄淨明快地度過一生呢?」

    香皎唇邊一絲淡淡猶如解脫般的笑意,「是嗎?父親對我要求高與不高都已經不重要了,這或許就是我的命,我認了。」

    「聽說天界有一種世間最澄淨的雪絨花,得了它的人來世可以無憂無慮度過一生,送我一朵吧,我這輩子真的挺累的。」

    「好,你等一下下,我馬上變一朵送你。」

    一朵閃著珍珠色澤的五瓣花自玉晅掌間緩緩凝成,她遞過去。

    香皎顫顫伸出手欲捧住那花,乾枯的手指伸到一半倏然滑落,那雙明麗的眼睛重重闔上,頭靠在玉晅肩上,徹底不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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