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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8 03:22:04 作者: 月影星
見春不忍見她辛勞,甚至是自降身份地伺候人,道,「公主,奴婢來吧,您歇著。」
柔嘉輕聲道,「無妨,我願意做這些。」
殷緒閉著眼睛,仍能感覺到臉上殘留著柔嘉手心的餘溫。
上完藥,柔嘉又小心地將殷緒的髮絲一縷縷順好,再讓顧嬤嬤擰了帕子來,給殷緒擦了手臉。
采秋讓廚房熬了醒酒湯,那邊很快煎好送將過來。采秋手捧瓷碗,請示道,「公主,可要喚醒駙馬爺喝下?」
柔嘉瞧了眼那湯,轉頭問吳嬤嬤,「我們院中有小廚房罷。」
吳嬤嬤今日辦事不利,心頭惴惴,連忙道,「當然,當然……」
柔嘉便吩咐采秋,「讓小廚房將湯熱著,駙馬醒了再喝。」頓了頓,又補一句,「再熱些吃食。」
殷緒只怕也是一日水米未進,柔嘉擔心他肚腹難受,又擔心他醉酒頭疼。
采秋便出去安排了。
眼見駙馬不省人事,洞房是洞不了的,房間內安靜下來。
今日大家都累了,柔嘉看向吳嬤嬤,問道,「我的嬤嬤與侍女們的住處,可都安排好了?」
親眼見駙馬接二連三怠慢公主,吳嬤嬤作為房中唯一的一位殷府下人,簡直是如坐針氈、如芒在背,面上滿是忐忑,彎著腰一疊聲道,「安排好了……夫人早安排妥當,就在左側廂房,請公主放心……」
柔嘉便不再多說了,「備水罷,待我沐浴之後,便各自歇下。」
顧嬤嬤覺得不妥,道,「若是後半夜駙馬醒了……」到時候若是圓房,總須備水、取元帕什麼的,沒幾個人伺候怎麼行?
柔嘉看了眼殷緒,低聲道,「他睡得沉,應當不會再醒了。」更不會有什麼圓房。
「見春守夜,小廚房那邊留著人便行,你們今日都受累了。」
她們的公主如此溫柔善良,駙馬何至如此。顧嬤嬤壓著心疼與不滿,轉頭對見春幾個道,「便去備衣、備水罷。」
吳嬤嬤覺得無所適從,「公主殿下,那老奴……」
柔嘉輕輕看她一眼,語氣淡了些,「你也歇著罷。」
柔嘉沐浴完畢,穿上雪白的寢衣,因為到底羞澀,又在寢衣外罩了一件海棠色的斗篷。
留見春在外間聽命,她小心地越過殷緒,爬到大床里側,屈膝坐在了殷緒身邊。
她有些擔心殷緒夜裡翻身轉頭,將藥膏給蹭沒了,便想守著他,等確認他不會亂動,再行入睡。
只是她昨夜只睡了兩個時辰不到,今日又勞累一天,實在疲倦,便微微伏下了身,又過片刻,卻是不知不覺睡著了。
殷緒閉眼躺著,承受著柔嘉專注的視線,直到肩頭一重,身旁的人就那樣睡著,傳來了均勻的呼吸聲。
殷緒等了一會兒,確認柔嘉完全睡著,這才睜開眼睛。
身旁散發香甜氣息的少女,就這樣無知無覺抵著他的肩膀睡著,睡顏恬靜純潔。夜裡涼氣起來,她倉促睡著沒有蓋被,小小的身子縮成一團,搭上白皙額頭一點紅痕,更顯無辜。
也不知為何非要嫁他。殷緒瞧了她片刻,往床外動了動,離她遠了些,轉過頭,面無表情地看著百子帳頂。
過了會兒,那邊安靜睡著的人忽然發出一點動靜,秀眉蹙了起來,小臉露出幾許痛苦,纖白手指握緊,嘴裡斷續低呼著,「不要……殷將軍……」
什麼殷將軍?殷烈?與他有關?殷緒不懂,沉默看著柔嘉,直到柔嘉眼角泛紅、沁出淚水,鴉羽似的睫毛濕漉漉——如此楚楚可憐的模樣。
殷緒伸手,拉過一旁的錦被,用力一扯將柔嘉胡亂蓋住。柔嘉手一動,抓到一點被角,終於逐漸安穩下來。
殷緒漠然看著帳頂,想著明日又該如何,後日又該如何。酒意上涌,他也慢慢睡著了。
許是因為睡在殷緒身邊的緣故,柔嘉夜裡反覆夢到了上輩子的事。夢到殷緒以血肉之軀擋在她身前,夢到他滿背箭矢,在她身邊吐盡最後一口血……
也夢到他黑亮的眸子深深看著她,說,「殿下,別哭……」
後來他們似乎一起掉進了護城河中,河水冰冷刺骨,又被殷緒身上的血跡暈染。
柔嘉驚醒了,醒時外面依然是沉沉的夜色,只東方露出一點魚肚白。
她身上蓋著薄被,只是被子沒有完全展開,交疊著蓋著她的腰腿,赤、裸的雙腳卻露在外面,已經一片冰涼——難怪她會夢到和殷緒一起掉入冰冷河中。
想到殷緒,柔嘉猛地坐起身,看向身旁的人。還好殷緒依舊是之前的睡姿,規規矩矩,甚至連髮絲都分毫不亂,也並沒有將頭上的藥膏蹭掉。
柔嘉鬆了口氣,安靜地坐著,想起了方才的夢。
那也是上輩子的記憶,殷緒拼死救她的記憶。為了她,傷重流血而亡,很痛的罷?
喜燭高燒,火光炎炎,柔嘉定定看著殷緒。後者雙目閉合,睫毛在冷白皮膚上拉出長長的陰影。褪去了清醒時的冷厲漠然,倒是十分俊秀,讓人想起他,亦不過是十九歲的少年。
上輩子他死的時候,只有二十四歲,那般年輕。說著為她「救駕」的時候,他在想什麼?不害怕麼?
從薛懷文中箭,到京師城破,大齊不知死了多少將士。他既平安活到最後,為什麼不遠走江湖,卻要為她,赴一場無異於送死的救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