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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8 03:02:18 作者: 沉舟釣雪
他指著岳姓學子,厲聲喝問:「你如此妖言惑人,開口南征,閉口南征,儼然是要壞我大魏根基,如此小人行徑,究竟是何居心?」
聲聲句句,擲地有聲,頓時引來一陣又一陣的叫好之聲!
程靈帶著吳耘楊林,與許校尉同坐在大堂角落的一張桌子上,看著那邊的熱鬧,不免低聲問許義:「許兄,這學子聲勢如此之壯,也是今年春闈落榜之人?」
許義是京城本地人,此番跟隨房湛出行巡察各州郡,這才離了京。
因此,許義可以說得上是個京城通。
程靈這一問,許義便回答說:「此人名叫章仲儀,是山陽郡士族章氏旁支子弟,章氏近些年有些沒落,已經沒有京官了。他去歲來京,闖下了偌大名聲,許多人甚至都說他有狀元之相。至於是不是落榜……」
春闈之前,許義就隨房湛離京了,對此還真不知曉。
他就招來一名店夥計,輕聲問他:「新科進士都選官了,咱們這位章郎君怎麼還在此處呢?」
店夥計收了許義給的銅錢,那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當下就也壓低聲音說:「嘿,您不知道麼?章二郎落榜了呀!也是該他倒霉,聽說,在考第三場的時候,這位章郎君也不知怎麼吃壞了肚子,當時那叫一個慘啊……」
章仲儀春闈第三場失利,前兩場考得再好,也註定了只能落榜。
此人因為這種原因落榜,如今也不見頹廢,還能精神昂揚地在客棧里與人雄辯,可見其心志。
店夥計退開了,吳耘忍不住問程靈:「師父,他們兩個辯論,您覺得哪個更有理些?」
魏國民風相對開放,並沒有什麼不談國事的說法,市井閒漢都能說幾句皇上愛釣魚,今年一定收成好,就更不必說讀書人了。
南征是如今的主流話題,哪個讀書人能不就此談論幾句?
要是不談不論,還要被人笑話一個閉目塞聽,沒有家國情懷呢。
程靈道:「南北之間,早晚必有一戰。至於何時啟戰,看的卻不是誰的辯論厲害,而是大魏的糧倉,何時充裕。」
話音剛落,旁邊響起一道說不出什麼意味的笑聲:「大魏糧倉?這位兄台說話真有意思,天下百姓,飽食者不過三五。要等糧倉充裕,那誰知是何年何月?怯戰便怯戰,說得如此清醒脫俗,倒是少見。」
第252章 你以為的偶遇其實是刻意為之
松陽客棧,大堂一角。
程靈聽到有人說話,便側頭看過去。
原來這突然出聲的是隔壁桌一名男子,此人看起來三十許模樣,生著一張國字臉,氣質英武,甚至有些粗獷。
與他同桌的還有兩人。
這兩人年紀略大些,一個白面無須,眼角堆著皺紋,看起來圓圓潤潤的,一副和氣又慈祥的模樣。
另一位老人卻是個魁梧身形,他坐的位置正好與程靈正面對著,程靈的視線才剛一落到他身上,就見他忽然抬眉,一雙眼睛似虎目微睜,卓然而有不怒自威之勢。
程靈頓時心頭微動,若是常人被這樣看上一眼,只怕當時就要膽顫心怯了。
此人若不是頂尖高手,就必定是身份非凡,又或許是二者皆有。
魏國京師,果然臥虎藏龍,隨便找個地方一坐,隔壁桌都有可能是有高人出沒。
程靈便拱手向隔壁桌的三位致意,而後微微一笑,回答方才英武男子的質疑。
她道:「在下不過是鄉野一閒人,既非朝堂公卿,也非軍中將士,怯戰二字,實在不敢當。」
也就是說,我這沒身份沒立場的,普普通通一小民,「怯戰」這種說法,憑什麼就給扣到我頭上了呢?
程靈雖然有風度,即便被人嘲諷了也不表露出憤怒失態的模樣,但她的嘴上卻也是寸土不讓。
又說:「小民淺見,閒說幾句罷了。這戰爭之事,首重後勤,原是穩妥之法。怎麼,難道在閣下看來,前線將士打仗,竟是只管打就是,不用帶糧吃飯的麼?」
英武男子頓時被噎到,一時答不出話來。
「戰爭之事,首重後勤?」魁梧的老人重複了一遍這句話,似有咀嚼之意。
「你這後生說話倒也有意思,然而如今齊國戰亂,正是其國力虛弱之時,萬一錯過此等良機,等到齊國全面安定,我國再來出兵,戰爭難度卻是不知要再上升多少倍。」
老者一嘆道:「機不可失,時不再來啊!」
這個老人,其實正是微服出行的魏皇!
他身邊的白面老者是內侍常虹,英武男子是散騎常侍王文。
魏皇出行與程靈相遇,也並非偶遇。
實在是近日來朝堂上又重新提起了南征之事,文武百官吵得不可開交,主戰派和反戰派各有理由,一天能在朝堂上對轟八百遍。
魏皇不做決議,不表態度,只是冷眼旁觀眾人爭吵,偶爾拱拱火,偶爾又壓一壓,打壓了左邊又平衡了右邊,帝王心術玩得賊溜。
然而眼看一切盡在掌控中,魏皇的心情卻並不好。
南征,不僅是百官在為其爭吵,魏皇自己內心其實也在為此煎熬。
主戰派和反戰派兩邊沒有誰能說服對方,同樣,這兩派也沒有誰能說服魏皇。
這個決定太難下了,思及為難處,魏皇拿著那本《農桑實紀》,對常虹感慨道:「著此農書之人,雖有超卓才華,可惜,棉花終究不是糧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