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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8 03:02:18 作者: 沉舟釣雪
程靈道:「怎麼不會呢?你試想想,那些特別容易滑坡,產生泥石流的山體,是不是往往樹木稀少?植被缺失?」
「雍州地方志記載,十五年前大庸河流經銅頂山南側一帶,忽然之間遭受到山體滑坡。巨量的土石從山上滾落下來,將那一段河道都給淤堵住了,從而造成了大庸河上端水勢暴漲。」
「這僅僅是自然災害嗎?這分明是因為那一片山上曾經生長有大量花梨木。」
「人們趨利而至,大量砍樹,還挖取樹根做根雕,卻不及時補種樹木,以至於那一片山坡上水土不固,幾場暴雨下來,半片山就都滑了下來。」
這段話說下來,卻不僅僅是房郎中聽入了神,就是走在程靈前後不遠的其他所有人,包括斗大字只識得幾籮筐的衙役彭興發,都聽得十分入迷。
他驚嘆一聲道:「啊呀,原來當年大庸河山塌,竟是因為這個!」
十五年前彭興發也有十幾歲了,這個事情雖然是發生在銅頂山一帶,離雍州城有些遠,但彭興發卻密切關注過此事。
因為照著歷朝歷代的規矩,地方的衙役小吏,往往是世襲傳承的。
彭興發是衙役,他爹從前也是衙役!
十五年前,彭父就曾經跟隨過當時的雍州刺史——對的,那個時候主理雍州的主官不叫州牧,而是叫刺史。
刺史的權利甚至比州牧更大,不但軍政一把抓,文武兼職,他還連學政官都同時兼任!
那個時候的朝廷也並不會往州郡派遣督郵,刺史就是地方的土皇帝,是真正的封疆大吏。
朝廷的制度時有變化,每一次變化又都往往會伴隨著許許多多或明或暗的鬥爭,從上至下,或多或少,無不受到影響。
彭興發遙想當年,又思量如今,再悄看看身邊的程靈,一時間也不知怎麼,竟莫名產生了一種心潮澎湃之感。
房郎中卻若有所思道:「難怪當年商湯捕鳥,要網開一面。此並非僅僅是因為君子仁德,而是因為天地自然,本就應該處處留有一線生機,否則天地便生報復。這應該就是程郎君你所說的自然規律,是也不是?」
他的總結可以說是非常到位了,能有這番言語,這位房郎中絕非尋常郎中可比。
程靈贊道:「老先生說得極是,因此先王之法,不涸澤而漁,不焚林而獵。習武之人習武之前,便應當是要先讀書,而後練武!」
戚黑石吃虧在哪裡?
他大概就是因為只練了武功,而沒有讀好書吧!
山道的另一邊,那緩坡之上,悄悄跟隨著程靈等人的風一刀忽然就感覺到臉頰上火辣辣的疼,他心裡更是火燒火燎,早就亂成了一片。
先前在問清楚戚山村與黑蟲寨恩怨以後,程靈就讓黑蟲寨的山匪們自行離開了。
原來山寨里的並不是什么正經匪徒,也都不過是苦命人罷了,既然如此,程靈自然也不必像個正義使者,對這些寨子裡的山民喊打喊殺。
雲娘被王三花等人的回憶勾起了對黑蟲寨的恨,也不肯再跟風一刀走,風一刀於是就只能帶著寨子裡的兄弟,落寞地先行離開。
當然,他實際上並沒有真正離開。
其他人都走了,風一刀卻溜上了旁邊山坡,跟了程靈等人一路。
迎親的隊伍——確切說是送親的隊伍,就這麼打道回府了。
程靈既然管了這個閒事,當然就不會讓雲娘再嫁傻子。
第225章 一個沒有標準答案的千古難題
程靈要求送親隊伍就此回村,王三花敢怒……不太敢言。
但在程靈的武力威脅和貧窮的現狀之間衡量以後,王三花還是硬著頭皮抱怨了出聲:「郎君叫我不要將侄女嫁傻子,那你可知那傻子能給多少聘禮?」
程靈道:「不論多少聘禮,花一般的大姑娘,從此卻要在一個痴傻的丈夫身上耗盡一生,這合適嗎?」
這話說的,對王三花而言,就很有「何不食肉糜」那味兒了!
本來還儘量強壓脾氣的王三花頓時憤然:「郎君說得好生輕巧,都不曉得我家日子有多難過。雲丫頭小小年紀就住到了我家,我養她十來年,現如今她長大了,嫁個人,得一注彩禮,也幫襯家裡,這不是應該的嗎?」
她一說開就越發地理直氣壯道:「誰家的小娘子不要嫁人?她嫁到山那邊的長旺村,人家家裡三百畝的地,還雇著長工種地,男人雖說傻了些,卻是不愁吃穿,不比跟那苦哈哈過日子強得多?」
說著,王三花的手指點到了雲娘頭上,恨鐵不成鋼道:「你還惦記那風片子!怎麼?真當嫁了他,被人叫個壓寨夫人,就真是個夫人了?我呸!那黑蟲寨窮得叮噹響!比咱們戚山村還窮!」
雲娘被她點得腦袋使勁往胸口垂,一句話也回應不出來。
但她粗糙的手指卻絞住了衣袖,她的內心自然也並不平靜。
這個時候的她,在想些什麼呢?
道義、恩情、生存,與愛情和自由之間,究竟孰輕孰重?
這是一個千古難題,沒有人能夠給出標準答案。
所以,阻止雲娘嫁給傻子,真的是為她好嗎?
程靈對王三花說:「王大娘,嫁人,得彩禮,並不是改變貧窮的唯一方式。一時的財富又能頂什麼用?尋找到一條致富的道路,那才是長遠之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