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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8 03:02:18 作者: 沉舟釣雪
二當家站在程靈對面,表情扭曲,忍得很辛苦。
他不想笑的,他知道自己應該嚴肅。現在是搶親的關鍵時刻,所有阻攔他帶走雲娘的都應該是他的敵人!
奪妻之恨,又豈能輕易動搖?
所以,不能笑,一定不能笑。如此連番自我告誡,二當家終於又重新醞釀出了滿腔的憤怒情緒。
他板住了臉,沉聲質問程靈道:「閣下如此攔路,究竟是要做什麼?」
程靈道:「有人告訴我,聘則為妻奔為妾,因此在下路見不平管個閒事,問一問二當家,你這是要帶走這位娘子,回山寨去做妾嗎?」
「什麼?」二當家就愣了。
程靈於是又心平氣和地重複了一遍:「請問二當家,這是要搶親納妾嗎?」
二當家變了臉色,一時轉頭去看身後的雲娘,連忙道:「我與雲娘兩情相悅,我帶她回去,自然是要拜堂成親的,你不要胡說!」
第223章 我習武,就是為了講道理
明山縣,銅頂山深處的山道上,程靈與山匪講起了道理。
她道:「無媒無聘,無證人,無婚書。你就這樣將人搶回去,即便是設個喜堂,拜過天地又怎樣呢?那也不是個正經名分。」
程靈一再強調名分問題,這種問題,二當家本來根本就沒在意過,甚至他都沒想過要往這方面考慮。
如果換一個人在這裡糾纏,二當家肯定是要硬起拳頭,用武力說話的。
可是沒辦法,誰叫眼前這個人,拳頭比他的更硬呢?
有一句話說得好:我習武,就是為了在想講道理的時候,能讓人心平氣和地跟我講道理。
現在,程靈做到了。在場的人,再沒有誰敢不心平氣和與她說話,包括二當家。
二當家看著被程靈握在手中的狹長彎刀,一時咬牙切齒,卻終究只能強行將心頭外溢的怒火壓回肚子裡去。
他忍著氣,微微昂首道:「既然是要去山寨拜堂,我心裡自然就認定了雲娘是我的妻子。我風一刀認定的事情,從沒有不作數的。」
說著,他又轉頭去看身後的雲娘,目光一時柔和下來:「雲娘,你信我嗎?」
雲娘臉上的淚痕還未乾,她穿著新娘的衣裳,輕輕咬著下唇,一時並未答話。
她居然沒有如風一刀所料想的那般,斬釘截鐵地回他一個:我信你。
風一刀目光微黯,心頭失望。
又聽程靈嘆一聲道:「你看,你不在意的東西有人在意,你的狡辯毫無意義。說到底,你不在意,那不過是因為吃虧的不是你罷了。」
風一刀深覺受辱,頓時漲紅了臉。
他壓著聲音和脾氣,語調卻高揚了起來:「不嫁給我,難道真要雲娘嫁給一個傻子嗎?」
程靈淡淡道:「她難道就不能都不嫁?或者你難道就不能想辦法,三媒六娉地娶她?」
風一刀脫口道:「不可能!我們黑虎寨跟戚山村是世仇,戚山村的人不可能光明正大嫁女兒給我們!」
程靈道:「黑虎寨?不是黑蟲寨嗎?」
風一刀:……
這話沒法談了。
再沒法談,可有些問題要想解決,該談的話也還是得繼續談下去。
總不能再打一場吧?
可惜了,碾壓局,打也白打,送人頭罷了。
所有人都明白這個道理,於是程靈通過與在場眾人的談話——除了跟風一刀談,也還包括了喜娘、轎夫、黑蟲寨山匪等人,程靈都逐一問詢了。
通過與眾人的談話,程靈對當地的情況與恩怨,頓時有了更深入的了解。
在官府的記載中,有關於銅頂山深處的這些村寨,其實就是簡單一句話:山遠路僻,村寨若干,人戶八十九,設里正二人。
也就只有在每年交稅的時候,官府才會派遣衙役兵丁來與這兩個里正打交道。就是這樣,這稅還得壓著點兒收,不敢收太狠。
因為要是收取的稅糧太過超出當地村民的承受極限,這些山民是真的敢群擁而上,直接將官差打死了事的。
而這種衝突,官府還非常不好處理。
畢竟山遠路僻,行軍困難。
總不能說因為這麼一個衝突,就派遣大軍壓境,去攻陷那寥寥的幾個村寨吧?一般的縣令也沒有調遣大軍的權利,那得上報州府,請求上官相助。
而如果不派大軍,只靠縣裡的衙役和官差,呵呵,去上十幾二十個,一般也就是個有來無回的結果,而要是再去得更多,又容易造成大衝突,結局不好收場。
所以,到後來約定俗成,大家就形成了一個套路。
三個字:和稀泥。
沒錯,就是和稀泥。不僅僅是在官民衝突之後和稀泥,甚至就連「官民衝突」的具體事件,包括官差的死因,也得和稀泥。
簡單來說就是,干不過你,但我捂得住消息。
有些人為了不影響自己的政績,不鬧出難以處理的大亂子,在面對縣裡最荒僻地方的山民時,通常就是一個三不管政策。
若是底下的人沒注意好分寸,與山民有了衝突,死了,那縣令就往上頭報上一個「猛獸所害」,這稀泥就活完了。
人命太輕賤了,有的時候不僅僅是底層的小民被不當回事,底層的小吏也是如此。
程靈追究不了太深遠的舊事,她只能盡她所能,去做她眼前力所能及,可以夠得著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