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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8 02:39:33 作者: 北風三百里
對方報了個地址,姜思鷺匆匆掛掉電話。
她趕忙抓過外套穿上,單手拎著包,走到門口去換鞋。
「這麼晚幹嗎去啊?」姥姥趕忙跟過來了。
「姥姥,我有個朋友碰到點麻煩,」她急匆匆地說,「我過去一趟,你們先睡啊,不用了等我了。」
下一秒,「咣當」一聲——
門被關上。
姥姥望著緊閉的大門,嘀咕道:「這麼晚,哪來的同學……女大不中留。」
***
元旦深夜,以堵車著稱的長安街都通暢了。
司機加快油門,一口氣扎到東邊。七拐八拐的進了小巷後,路旁才有了人煙。
車停在一家燒烤攤前。
姜思鷺匆匆下車,一邁進夜色,冷風就颳得臉上生疼。店門旁畫了個潦草的箭頭,一拐,寫了四個大字:
喝酒上樓。
什麼妖魔鬼怪的地方。
姜思鷺腹誹,順著箭頭所指,走上嘎吱作響的樓梯。樓上光線昏暗,但人聲鼎沸。目之所及,全是推杯換盞的年輕人。
人群中,姜思鷺很快鎖定了一臉焦急的成遠。
看到姜思鷺過來,他急忙招手:「這邊這邊!」
再走兩步,就看見段一柯了。
出乎她的意料,男生並不是醉得不省人事的樣子。只是安安靜靜地坐著,手指捏著酒杯的邊沿,睫毛垂著,一句話也不說。
喧譁太響,姜思鷺只能扯著嗓子喊:「怎麼回事啊?」
成遠也扯著嗓子回答:「醉了!」
「哪醉了?」姜思鷺又看了一眼段一柯,「這不挺清醒的嗎?」
「你不懂,」成遠急得擺手,「他醉了就這樣,他……哎不信你看!」
成遠彎下腰,拍了下段一柯的肩膀,大聲說:「老段,撤吧!」
完全沒有反應。
成遠又去拉他胳膊,邊拉邊說:「你起來,咱們下樓打車——」
段一柯一甩胳膊,差點把成遠推個趔趄。
「你看你看,」成遠告狀似地看向姜思鷺,「還不如睡過去呢,睡過去我就扛走了!」
姜思鷺嘆了口氣,將目光轉向段一柯。
外面那麼冷,屋子裡酒氣蒸騰。
劣質燈泡灑下廉價顏色,段一柯坐在或明或暗的光里,衣服也染上斑駁。姜思鷺慢慢走向他,蹲下身,目光與他平視。
他的手放在桌面上,姜思鷺小心地覆上去。男生的手骨節分明,手掌寬大,姜思鷺覆不住,便輕輕握了下。
段一柯似是有了什麼反應。
他抬眼看向她。
漆黑的一雙眼,望不到底,絕望到像被困在深海里。
他嘴唇微動,好像說了一句話。姜思鷺傾過身,輕聲問:「什麼?」
於是他重複了一遍。
和神情不同,那是一句非常孩子氣的話。
「我不要原諒他。」
「誰?」
不要原諒誰?
段一柯沒有回答她。
「還能誰啊,」還是站在身後的成遠發出一聲不耐煩的「嘖」,「就他爸唄,那老王八蛋。真他媽戲精,演什麼自殺的戲碼。」
姜思鷺驚愕地回過頭:「自殺?」
身邊的噪音小了些,成遠也不用扯著嗓子喊了。他坐回桌子旁,給姜思鷺也倒了杯酒。
「你是他高中同學是吧?那你可能不知道他大學的事。」
「段一柯大一入校的時候,連軍訓都沒參加。我們開始還以為他老子當導演有特權,結果,是給他媽守喪呢。」
祁水身體不好這事,姜思鷺是有所耳聞的。
高中的時候,段一柯老請假,也因為請假耽誤了不少功課。有次姜思鷺去辦公室交作業,聽到老師們閒聊——
「昨天好像是又送急診了。那個段牧江,真是混蛋。我給段一柯批完假心想給他這個做爹的也打個電話。結果那邊說什麼,他在外地不常回家,有事找他兒子就行——十六七歲的孩子,每天陪床算怎麼回事啊?」
「沒辦法了,耽誤太多功課,不行就去藝考吧。好在你們班段一柯長得漂亮,家裡也是搞文藝的,考考三大藝校沒啥問題吧?」
「哪有那麼簡單咯……」
段一柯考取上戲的那個高三暑假,祁水去世。
那是他們各奔東西前最後一場聚餐,段一柯吃到一半就匆匆離席。姜思鷺一直不知道他去做了什麼,如今才想起,或許是收到了家裡的消息。
「他爸長年累月不在家,他媽媽暈倒,還是保姆發現的——」成遠憤憤不平,「我這人說話很公正的,是,得了那麼個病,醫生都治不好,段牧江也沒辦法。但是但凡你多在家陪陪老婆,早點發現暈倒,送醫及時點——」
祁水在ICU住了大半個月,病危通知書下了無數次。最後一次搶救時,段一柯多年來第一次主動給段牧江打了電話。
話筒這邊,是急救室或長或短的器械聲。話筒那邊,是震耳欲聾的的音樂,和女人放浪的大笑。
段牧江喝得醉醺醺的,嘀咕著說:「死了嗎,死了再叫我。」
成遠說得激憤,狠狠拍起桌子。
「之前,老段不是和圈子裡的人結梁子了嗎?我們當時都勸他,畢竟是親生父子,要不讓他爹幫襯下。當然了,他也沒聽這些話。我們一個老師惜才,怕這麼好的苗子毀了,就想帶他去話劇圈試試。磨練兩年,說不定就有機會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