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PARTⅠ

  沈俊睿發現自己還挺喜歡陪著周若霏到生鮮超市買東西，食材新不新鮮，她一看就知道，如她自己說的，廚師就算有再好的手藝，食材不新鮮，就無法烹調出美味料理。

  他原本以為她不會像大婚那樣喜歡在超市里試吃東西，但他猜錯了，她會那麼做，而且還拉著他站在推銷新品牌培根的攤子前，一起試吃推廣人員遞過來的兩塊小培根。

  他本來有些不自在，但金黃色的培根吃入口，香酥軟嫩，口感不壞。

  「如何？」她睜著晶亮的眼盯著他問。

  「還不錯。」

  她笑了，「我也這麼覺得。」

  見狀，推廣人員開始推薦自家的培根，「一般外面賣的培根，有很多都是組合肉，但我們公司採用的是高級上等的豬腹腸肉製造，油脂含量高，是目前市面上品質最好的培根。」

  「豬腹腸肉？」沈俊睿困惑地看著周若霏。

  她為他解答，「其實就是五花肉，也就是我們俗稱的三層肉。一般培根都是用這個部位來製作，因為脂肪比較多。」至於為何不直接說三層肉，而故意說出讓許多人都不懂的豬腹腸肉，大概是推銷的手法和噱頭吧。

  最後，周若霏買了兩盒，晚餐就做奶油培根義大利面。

  前往結帳區時，她突然想起忘了買雞蛋，沈俊睿讓她和購物車待在原地，自己回頭去拿。

  當他拿了盒精選雞蛋回來時，看見周若霏和一個年約四十歲左右，留著平頭的型男說話，只見她臉上含笑，兩人看起來相當的熟稔，讓他有些訝異。

  周若霏是個笑容不多的女人，也甚少將情緒表現在臉上，對他也只是偶爾露出淡淡的笑，他真的沒想到她會露出看起來相當開心的表情和笑容，原來她不是不會笑，而是要看對象？

  見她一臉開心的面對那個男人，沈俊睿感覺像是挨了一記悶棍似的。為什麼不對他笑得這麼開心？因為不熟？雖然他們認識和相處的時間不長，但他們就快結婚了，夫妻間該做的事也都做了，而且他還是她肚子裡孩子的爸爸呢！

  他內心不怎麼高興地走過去。

  巧遇以前工作餐廳主廚許正康的周若霏，瞄到沈俊睿走來，連忙結束和主廚的對話。

  「主廚，那我先去結帳了，下次我會去餐廳點你推出的新菜。」

  「一定喔，我等你。」許正康說完，提著籃子往生鮮區走去。

  此時沈俊睿拿著雞蛋來到購物車旁，他看著離去的男人。「剛剛和你說話的人是誰？你的朋友？」

  「一個朋友。」

  「瞧你和對方像是聊得很開心，是什麼樣的朋友？」沈俊睿就是想知道對方是誰。

  「他是我以前工作餐廳的主廚，我離職後就甚少和餐廳的同事們聯絡，沒想到今天這麼巧在這裡遇上主廚，以前我常向他請教做菜技巧。」

  她在那間餐廳工作多年，主廚對於她的請教從不藏私，也不覺得厭煩，還曾在吃過她做的料理後，半開玩笑說要收她為徒弟，要她轉任到廚房當副廚。能在這裡巧遇他，她這個未入門的徒弟真的很開心。

  因為主廚當年的教導，讓她有著好廚藝，現下沈俊睿才會非常喜歡她做的料理，也讓他們的同居生活很順遂，因此她特別感到高興。

  「主廚？」那傢伙是主廚？沈俊睿以為餐廳的主廚應該都是老頭子，不過對方既然是她認識的主廚，她也跟對方交談愉快，那為何見他過來了，她反而看起來像是刻意不想介紹他們認識，是他的錯覺嗎？

  「你剛剛是故意不把我介紹給你的主廚朋友認識的，對吧！」

  周若霏沒有否認，因為她的確是不想把沈俊睿介紹給主廚。

  主廚偶爾也會到外場巡視一下，看看客人們對新菜色的反應，她不是很確定主廚是否知道沈俊睿是店裡以前的常客，畢竟他曾是餐廳討論的話題人物，總之，她很怕主廚會認出沈俊睿，那麼沈俊睿也就會知道她曾經在wow餐廳工作。

  她不是怕他知道了自己所暗戀的對象就是他，而是擔心如果他認為她早就認識他卻不說，會以為她是在刻意欺騙他。一開始她之所以會

  ..

  隱晦地說出自己暗戀他的事，是因為以為兩人不會再見面，之後等兩人相處得更好後，她會跟他說的，但不是現在。

  因為不想要造成不必要的誤會，她才會不想讓主廚見到沈俊睿。

  看到她刻意避開他視線的表情，真被他給料中，她真的是刻意不把她的朋友介紹給他認識，為什麼？感覺她像是在隱瞞什麼，那個主廚和她有什麼特別關係嗎？

  沈俊睿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知道什麼，但他不喜歡她這樣，有事瞞著他，對於他，她有必要這麼見外嗎？

  「為什麼不把你的朋友介紹給我認識？」他沒有意識到自己與其說是在不高興她對他如此生分見外，不如說是更想知道那位主廚和她有什麼特別關係，為什麼她會對那傢伙笑得那麼開心？

  「沒有為什麼，你想太多了。」

  「是嗎？那麼他在那裡，我們現在就過去跟他打招呼。」他指著在生鮮區研究食材的許正康道。

  怕他真的會過去跟主廚打招呼，她趕緊說：「你根本沒有認識他的必要，他是我的朋友，和你一點關係也沒有。」

  沈俊睿沒想到她會這麼徹底地跟他劃清界線，感到有些火大。

  「周若霏，你到底把我當成什麼了？」

  「除了你是我孩子的爸爸外，我跟你其實沒有任何關係。」因為他並不愛她，也不是真心想要跟她結婚的不是嗎？

  他跟她之間沒有任何關係？沈俊睿真沒想到她會說出這樣的話，教他內心更不爽快了，而偏偏他發現自己無法反駁。

  他和她是什麼關係？除了他是孩子的爸爸外，他們既不是戀人目前也還不是夫妻……

  照理說，她能這麼想也算有自知之明，他應該感到滿意，因為他本來就不想和她有太深入的關係，那他現下在氣什麼？不知為何而氣，才教人更悶。

  「你說的沒錯，我跟你一點關係也沒有。」他繃著臉，推著購物車走進結帳區。

  周若霏當然看得出來男人生氣了，但她不明白，如果他也認為他們之間除了孩子外沒有其他關係，那麼他在氣什麼？

  ＊＊＊

  晚上十點多，沈俊睿坐在書房裡，傍晚從超市回來後，他和周若霏就沒有再說過話了，連晚餐也是安靜到不行，教他差點吃得消化不良，他們這樣，算是在吵架嗎？

  如果是，還真是莫名其妙！

  都怪那女人，什麼叫他們之間一點關係也沒有，他們一起上班一起生活，一起睡覺還一起做愛，這樣叫沒有任何關係？好歹也算是朋友吧！

  但，只是朋友的話，會做這些事嗎？

  他突然不清楚自己究竟想要和她變成什麼樣的關係了，內心更加的煩躁和煩亂。

  他步出書房，要回房間前，看見洗衣間的燈還亮著，他走了過去。

  周若霏正在幫沈俊睿燙襯衫，以前他的衣物都是由清潔公司順便送洗的，但她入住後，以做家事抵房租，便連衣物清洗也都包了。

  其實她內心是歡喜的，因為她喜歡為他做事，像這樣能幫他燙著衣服，她覺得很開心。想著男人穿上衣服後有多麼的帥氣迷人，她就感到好滿足。

  她燙好襯衫後開始折衣服，邊折著衣物邊嘆道：「寶寶，你爹地好像還在生氣，你說媽咪明天早上要做什麼早餐才好呢？有沒有一種讓人吃了別生氣的早餐呢？」

  默默站在門邊，沈俊睿看著她認真地為他燙衣服，那神情不和而美好。

  今天說起來突然莫名生氣的人是他，可是眼前的女人卻想著明天要做什麼早餐好讓他消氣？

  其實他不是不知道裡面的女人有多喜歡他，甚至可說迷戀，她為他做的事，他都知道，那他生氣的原因是什麼？只因為看見她對其他男人笑得很甜？

  他不願意承認自己會做那麼幼稚的事，但是他的確因她刻意不把他介紹給她的朋友認識而感到鬱悶。

  不過想想，他也沒有將她介紹給所有的朋友認識。不是不願意，而是不需要刻意那麼做，畢竟他和周若霏兩人過日子，干旁人什麼事？或許，她也是這麼認為，他們之間的事，他們彼此了解就行了。

  看著她

  專注地折著衣物，他不想去探究自己到底想要和她發展成什麼樣的關係。不可諱言他喜歡兩人目前這樣的生活，相處融洽，在各方面都很合得來，不過多半是這女人寵著他順著他，瞧，現下明明錯的人是他，但她依舊包容他，依舊為他打點著明天要穿的衣服，他猜，就算是家人也無法做到如此，他到底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他沒有哪裡不滿意，她從頭到腳都讓他覺得很順眼。

  看見周若霏要拿起折好的衣物，他走進洗衣間，「我來。」

  他突然冒出來，讓周若霏有些訝異。「不用了，其實不會很重。」

  沈俊睿沒有搭理她，逕自替她拿起折好的衣物，然後回到房間，放在桌上，而跟著進入房間的周若霏表情有些困惑地將衣物放進衣櫃後回頭，只見男人已經躺在床上了。

  「好了，睡覺的時間到了，快點上床睡覺。」因為她是孕婦，習慣早睡，而喜歡抱著她入睡的他，也在不知不覺中養成早睡早起的習慣。

  他不是在生氣？周若霏望著他，不明就裡，但還是乖乖上床。她才一躺下，男人便跟往常一樣，伸手過來將她抱入懷裡，讓她訝然。

  沈俊睿當然有看見她張大眼睛的驚訝模樣。「幹麼這麼訝異，我又不是第一天抱著你睡覺。」

  「你不是在生氣？」氣到一整晚都不跟她說話也不看她。

  「不氣了，有什麼好氣的，生氣容易讓人變老不是嗎？」

  「可是你……」

  「我想你不想把朋友介紹給我認識，應該有你的理由，我也不想追問，反正我們以後在一起的時間很長，下次再遇上，若你想幫我介紹就介紹，不想的話也不勉強。」

  他真的不生她的氣了？

  周若霏晚上在廚房做菜時，也想過那個時候她說他們之間沒有任何關係，可能語氣重了點，何況她還刻意不讓他和主廚認識，他會感到不受尊重、感到生氣也是應該的，但她沒想到他這麼快就不氣了。

  看來，這個男人比她所想像的還要溫柔，看著他，她真想告訴他，她那晚所說的暗戀對象就是他，她一直一直都很喜歡他，而現在更喜歡了。

  「你要這樣張著眼睛看我到什麼時候，若是你覺得睡不著，我們可以來做點其他的事，如何？」沈俊睿輕笑著。

  他的不生氣有讓她如此感到驚訝和驚喜嗎？他發現那雙美麗晶眸里，只倒映著他，而且充滿著濃濃愛意，這下他真的氣消了，連內心那點不爽快也沒了，而且與其生氣，像這樣抱著她，讓人覺得舒心多了。

  偎在男人的身邊，周若霏閉上眼睛，很高興自己能待在他身邊。

  沈俊睿在她額上親了下，反正以後有的是機會去認識她的朋友，當然，他也會將她介紹給他的朋友認識，但慢慢來，以後他們多的是時間去更了解對方，以及彼此身邊所有的人事物。

  ＊＊＊

  這天假日上午，周若霏帶著沈俊睿回家。

  雖然父女感情平淡，但已經要結婚了，她還是決定親自回家告訴父親，並將沈俊睿介紹給父親認識。

  周父對於女兒沒有去新加坡雖感到訝異，也沒有多問，聽到女兒要結婚，只是淡淡說了句「要結婚了，很好」。

  兩個弟弟在認識了未來姊夫後，便被惠春阿姨以做功課為藉口趕回房間，惠春阿姨一向不喜歡兩個弟弟和她太過親近。

  在父親和沈俊睿閒聊時，周若霏起身，走進廚房，再怎麼說，惠春阿姨也是她的繼母，因此她希望她也可以來參加她的婚禮。

  簡惠春一向很少正眼看周若霏，但今天她卻直直看著她，因為有些話想跟她說。

  「你可能不知道，我、你父親和你母親，我們是國小同學。」

  周若霏驚訝，她只知道惠春阿姨是父親的初戀情人。

  「我和你父親彼此喜歡，不過我們一直到讀高中才開始交往。因為家境的關係，我高職畢業後就沒有再升學，開始工作賺錢，而你父親成績優秀，考上了國立大學。曾經，我覺得和你父親差距很大，向他提出分手，可是你父親不願意，他很愛我，說他這輩子只愛我，只會跟

  我結婚，所以我們繼續交往，可我也知道，你奶奶並不喜歡我。」簡惠春想起以前的事，語氣中依舊有著埋怨。

  「後來你父親退伍，當了公務人員，幾次希望跟我結婚，但你奶奶都不答應，當時你奶奶身體不好，你父親不願再刺激她，因此只能將我們的婚期延後。有天，媒人上門說親，對象是你母親。你奶奶很喜歡你那出身書香世家的母親，你外公是高中校長，家族裡的人不是教師就是醫師，因此由長輩做主，讓他們結婚。」

  周若霏在母親離開後，很少和母親娘家的人聯絡，後來外公外婆也去世了。

  「當時你奶奶病著，你父親不敢頂撞拒絕，因此我和你父親跑去求你母親，只要她說不要嫁，婚事就會取消，我甚至跪著求你母親，你父親也說了不會愛她，但她還是拒絕。

  「後來從媒人那裡知道，是女方那邊請媒人到你父親家說親，因為你母親很喜歡你父親。難怪無論我怎麼求你母親成全我和你父親，她都不願意……之後，你母親如願嫁給了你父親。」

  聽到此處，周若霏驚訝不已。惠春阿姨現在說的是真的嗎？她母親不是被安排相親然後不得已嫁給父親，而是自己執意要嫁給父親？

  她不知道父母親的婚姻原來背後有著這樣的前因後果，怪不得父親對母親那麼冷淡，母親卻也從不跟娘家那邊的人說什麼，因為當初是她自己選擇要嫁給父親。

  母親已經走了，她無從去求證，但如果是真的，那麼母親真的好傻，傻得讓人感到心疼，這麼做值得嗎？

  簡惠春低下臉，讓周若霏無法看清她的表情，「你和你母親長得很像，而且愈大愈像，每次看到你，就像看見你母親，所以我沒有辦法對你好，因為我恨。」

  她懂了，相信這也是她父親不願與她親近的原因。

  惠春阿姨選擇在她結婚前跟她說這些事，是希望她一旦結婚了，不要再跟他們這邊有所聯繫嗎？

  之後沒有多久，周若霏和沈俊睿走出周家門，她不禁回頭看，眼眶微紅，也許這是她最後一次回來了。

  「你怎麼了？」

  「我在想，我爸他們可能不會來參加我的婚禮……從小到大，我爸總是缺席我的畢業典禮和所有重要的時刻，所以我想結婚典禮，他應該也會缺席。」

  「為什麼？」

  周若霏將父母親及繼母的事，大概跟沈俊睿說了下。「以前我總覺得自己是多餘的，現在，連家也沒有了。」

  看著神情落寞的她，他開口道：「你忘了嗎？我家就是你家，跟你結婚的人是我，又不是你爸他們，所以他們不來參加，完全沒影響。」

  周若霏知道他是在安慰她。「俊睿，謝謝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