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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8 02:00:05 作者: 石錄
幾來幾往,柏雲旗又被逗笑了,他想起之前看書時說的,人在臨近死亡時總會暴露出內心最深處的本性,無論是善良還是醜惡,那麼多導演和作家執著於末日題材,一遍遍去拷問人性,得到的都不是什麼令人愉快的結果,到他這裡卻是中了頭彩,快三十歲了找回來一爹。
看著柏康病骨支離奄奄一息的模樣,柏雲旗忽然累了,人死如燈滅,他能和個死人計較什麼,計較了又有什麼用,他不信有天堂地獄,哪天眼前這位一閉眼一蹬腿,就是堆肉而已,剩下的不痛快都是他給自己找的。
那個陌生的音節到了嗓子眼,放在小茶几上的手機很是時候的響了,柏雲旗轉過頭去看來電顯示,錯過了柏康臉上深重失望的神色。
薛艷梅拎著飯盒推門走了進來,不聲不響地下了逐客令,和柏雲旗面對面相距一步時,禮數周到地向他打了招呼,說話時紅唇微張,法令紋隨著她的動作線條生動。
柏雲旗也回以微笑,比起不要臉和兩面三刀,他從來就沒輸過誰。
這話他對聞海說過,說完就被打了,聞海匪夷所思地問你是覺得這事兒老光榮還是怎麼著,他也回答的振振有詞,說不要臉怎麼了,當年我要是要臉還怎麼把您追到手,聞海說那他媽也是我先不要臉的你那會兒慫成什麼了……然後兩人就又打了一架,打著打著就打到床上了,這件事到底也沒爭出個所以然。
……我是不是又想起聞海了?
柏雲旗無奈地往後捋了把頭髮,這一個多月熬心血熬得他這個眼看著要往中年奔的人差點又爆了回青春痘,手碰到一個腫塊,疼得他忍不住「嘶」了一聲,那邊的助理聽見聲音,立刻噤若寒蟬。
「沒事,我馬上回去。」柏雲旗側身給推著輪椅的老人讓位置,輪椅上的老婆婆手裡捏著的撥浪鼓掉了,他俯身撿起來遞了回去,老婆婆看著他傻笑,不住叫他小樂。
老爺子賠笑,說人老了,腦子糊塗。
老婆婆突然抓住他的西裝衣角,嘴裡還在喊:「小樂,小樂,來讓姥姥抱抱……」
柏雲旗問道:「小樂是您孫子嗎?」
「是啊。」老人把滑落的毯子重新鋪展好,「我外孫子可出息了,在洋地方安了家。」他想了想,又解釋著,說她孫子好像在什麼什麼大企業工作,每次回來都和柏雲旗穿得很像。
低頭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西裝,柏雲旗不禁笑了。
老婆婆還固執地伸著手,口齒含糊地重複:「小樂,姥姥多久沒見你啦,來讓姥姥抱抱你……」
老人感覺不好意思,連忙去摁自己老伴的手,嘟囔道:「給你說啦,小樂明年才能回來,你……」
「這就是小樂啊!我哪兒還能認錯!」老婆婆漲紅了臉,說著說著眼淚流了下來,「小樂你是不是不認姥姥了!出個國就把姥姥給忘了是不是?!電話也不往家裡打一個……」
柏雲旗半跪下身子,蹲在輪椅旁輕聲說:「對不起……姥姥,我前段時間工作太忙了,一直沒時間回來看您。」
「哎呦,說個什麼對不起嘛,回來,回來就好。」老婆婆摸了摸他的頭,向前傾身把人抱在了懷裡,「小樂長大啦,有自己的家了,姥姥不中用了……在那邊生活的習慣嗎?你從小愛吃炸醬麵,我聽說洋人都不吃那東西,你想吃怎麼辦啊?」
「去中餐館。」柏雲旗喃喃地說,「但都沒您做的好吃。」
老婆婆臉上笑開了花,手在懷裡人的後背不住摸著,過了會兒沒了動靜,竟然就這麼閉著眼睡著了。
柏雲旗抬起頭,站在兩人身邊旁觀的老人家倏然間背過了身,壓抑的哭聲從掌縫裡漏了出來。
從醫院回公司的路上,柏雲旗極短暫地睡著了——他現在不敢自己開車,分分鐘都是在疲勞駕駛,他似乎是做了個夢,夢裡有個穿花裙子的女人在唱歌,唱「春季到來綠滿窗,大姑娘窗下繡鴛鴦。忽然一陣無情棒,打得鴛鴦各一方……」,唱完問自己,小旗,好聽嗎?
「小旗,好聽嗎?」
司機刷停車卡時「滴」的一聲,柏雲旗瞬間就醒了,地下停車場比外面冷很多,空氣陰森森的,冷得他手腳發麻,他習慣性地看了眼私人手機,只有一條系統通知,他昨晚睡得太晚忘記給它充電,現在只剩下6%的剩餘電量,紅色的數字在屏幕上一蹦一跳看得他心煩,乾脆就把手機關機了。
這麼匆匆把自己叫來的原因說來也是個笑話,前段時間那位因為柏雲旗一通電話,被柏悅調到某個分部犄角旮旯的角落打雜的徐小姐秉著「官僚主義亡我之心不死」的信念,勤勤懇懇地在基層造著「空降太子爺」的謠,不過她那位主管也是被柏雲旗「平調」過來的,捏著鼻子勉強就忍了,但那位徐小姐著實太過分了點,一天工作八小時,這人三小時逛淘寶,三小時嗑瓜子聊天,一小時幹活,一小時收拾上一小時幹活時搞出的爛攤子。
如此幾次後,徐小姐不負眾望地光榮下崗了。
徐小姐從前是柏康的情兒,雖然前面還有一二三四五六七,自己排不上什麼名號,不過胸器傲人貌美如花,得過一段時間的寵,在哪兒都是橫著走路的,這會兒跟著的老金主倒了,想巴結的新金主是個死基佬,一個多月就感受到了世態炎涼,人情冷暖,滿肚子邪火沒地兒撒,乾脆就跑到總部門口撒起了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