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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8 02:00:05 作者: 石錄
「謝謝您的理解和支持。」那邊先是來了句套話,沒等柏雲旗調整過來心態,猝不及防地放了大招:「聞隊的原話是『幫我告訴他,這事過了,忙完就回家等我,沒忙完我回家等他』。」
因為想走段夜路醒醒酒回房間繼續工作,柏雲旗說的目的地離他住的酒店還有一個街區的距離,司機誤會了他的話把車停在了幾棟單位家屬樓前,抬手調低了電台聲,回過頭道:「到家了啊小伙子,三十一塊七我收您三十整,拉完您這趟我也回家抱孩子去了……哎,您沒事吧?這怎麼臉色不好啊?」
柏雲旗卻說:「好不容易看見家了,心裡難免激動一下。」
司機哈哈大笑,電台里的DJ輕聲問道:「夜要深了,此刻的你是否正在回家的路途中?一首晚安曲送給大家,祝各位今夜好夢。」
柏雲旗走下車,抬頭看了一眼,月亮銀盆似的掛在正空,月朗星明,大城市裡難得的風景。
又是一個十五,轉眼就又快是一年了。
坐在窗邊的聞海收回目光,故作不耐地瞥了對面的人一眼,沒吭聲,指節在桌面上敲了兩下。
白狗把雪茄摁在菸灰缸中,深深吐出一口氣,「知道我為什麼叫白狗嗎?我剛記事兒時就被我爸兩百塊錢賣人市里,媽的差點死那裡頭,可巧了就我差點咽氣的時候,歹爺打那兒路過,他眼神兒不好使,遠遠看了我一眼問人販子,你這不做人頭生意,開始改行賣狗肉了?大家就笑啊,歹爺再一眯眼兒,看清我是個人了,就說這小孩兒怎麼這麼白啊,跟條小白狗似的,人販子就賠笑,說那歹爺您買了養著玩唄,我這才撿回條命。」
「半晚上淨聽您給我在這兒感慨人生,追憶童年了。」聞海毫不在意地用手指捻著燙紅的菸頭,朝地板上吐了口痰,「咱情懷也有了,氣氛也到了,不如乾脆掀簾兒吧,這貨我到底是能出手還是不能出手?這條命您是要給我留著,還是已經預備著讓我折這兒了?」
「我知道,您那命是死裡逃生幾次出來的,金貴。不像我,實打實就一條狗命,想送都沒人拿。」白狗指著自己的胸口,「可當狗也這麼多年了,我啊,也想叫個人名了。」
聞海沉默了很久,突然自言自語了一句:「快過年了。」
「什麼?」白狗愣了。
「快過年了啊。」聞海似笑非笑地看著他,「新的一年,新的開始,您說是不?」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各位。
第116章 亂麻
半個月後, 北下的寒流如約而至,南北分界線之上的諸多城市出現羽絨服的蹤跡,偶爾有摩登女郎露著兩條美腿招搖過市, 轉身躲進四季恆溫的寫字間時也必是咬牙切齒一番,街上的奶茶店掛起了「冬日特飲」的招牌,服裝店的銷售員脫掉塑料模特身上的連衣裙,改成了一套款式利落的羊毛大衣,環衛工人一車車的運走街邊的落葉,偶爾還有麻雀凍僵的屍體,小學改了放學的時間, 生怕孩子們走夜路遇到危險。
聞海還是沒有消息。
柏雲旗已經習慣了這種時時刻刻「箭在弦上」的生活節奏, 或者是工作節奏, 沒什麼區別,他的生活基本只剩下工作了。他就像個被預設好程序的機器人一樣,每天定時定點地查看自己的私人手機, 確認沒有任何消息後繼續安心工作。柏康遲遲不肯吹燈拔蠟, 他和柏悅就都不得安寧, 曾經的康悅被攥得太緊了, 緊到百官無能, 民怨沸騰, 內有權臣干政,外有敵國生變,養尊處優的長公主沒遭過這麼大風浪,街邊撿來的皇太子沒見過這麼大陣仗……皇后娘娘倒是能頂用,奈何妾心大如天, 郎心堅似鐵, 他們夫妻內部矛盾都沒解決徹底, 著實提不起精神去應付更多的勾心鬥角了。
實在是一團亂麻。
聽著瀕死之人反反覆覆向自己強調要把一切能留下的都留給柏悅時,柏雲旗很不給面子地笑了,留給薛艷梅,留給柏悅……他們要真把彼此看作是一家人,留給誰又有什麼差別,偏偏誰都想從對方那裡奪走大半捏在自己手裡,等順了心怕是又要開始演那出骨肉至親的戲碼,演了還不入戲,一邊抱著哭一邊提防被從背後捅刀子。
何必呢,聽著都累。
柏康說著說著停下了,看著柏雲旗不加掩飾的笑意,問他在笑什麼。
柏雲旗:「沒什麼,想起一句話而已。」
「什麼?」
「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柏雲旗合上手裡的文件夾,「曉瀅不知以後會長成什麼樣子,還是別太像您和她姐姐的好,女孩子,不該吃太多苦的。」
柏康卻說:「我這幾個孩子,你最像我。」
「我是不是您的孩子我都不清楚,這個名頭還是別擔了。」柏雲旗失笑,「畢竟我也不是在夸您。」
柏康非但不惱,還堅持著解釋說:「那份親子鑑定我沒有作假。」
「嗯。」柏雲旗用紅筆圈出了一個數字,把文件夾遞給柏康,「二期的追加投資額是不是太高了點,新政策馬上要出台,這個項目恐怕要……」
「你真的是我兒子。」柏康又變回了尋常老人,不懂事的小孩子一樣死犟,「不信你現在可以自己去找檢測機構……」
柏雲旗應道:「行,我信您。」
「你不信。」
「我說了,我信您。」
「你還是不相信。」柏康固執道,「你叫我一聲爸爸,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