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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8 02:00:05 作者: 石錄
這裡外來戶居多,人流量大,治安混亂的歷史悠久,的確是個藏匿的好地方,招待所門口的店牌是個糊弄鬼鬼都不信的幌子, 實際這裡是個隱匿在明暗交界處, 供三教九流之輩稍作休整的「安全屋」——
聞海在這裡住了三個晚上, 先後調查清楚了住在自己隔壁的姑娘是個失足婦女,對面的那個男人是以販養吸的「小本生意」,樓上住著幾位體型彪悍的大哥, 怕是當地哪家民間借貸公司的「財務助理」。
有來窮游的年輕男女看見破舊的「招待所」三字誤入進來, 大老闆通常會心善地說一句本店房滿不接新客, 遇上二老板, 那怕是得狠狠挨頓宰才能再走出店門, 大老闆很不滿二老板這樣, 他的口頭禪是「吃咱們這碗飯的……」,舉手投足都帶著做作的江湖俠義氣。
下樓去買煙的聞海在樓梯口遇見了大老闆,後者客氣地對他打了聲招呼,那人貌似也接受過那個「孫哥」的接濟,聽說張凡明和孫哥的淵源後, 再提起「孫哥」眼圈都是紅的, 拍著聞海的肩膀說:「吃咱們這碗飯的, 誰見誰不是最後一面啊,指不定哪天就沒了。」
聞海沖他點了下頭,偏頭看見站在他身後的二老板偷偷在一個本子上寫字,心裡明白這人是在記錄自己每天的行程——被稱為是「安全屋」,那當然不是什麼阿貓阿狗都能進來住的,自己一個沒名沒姓的外來戶能輕而易舉住進來,八成還是憑著歹爺這圈子內名震宇內的聲望——雖然也都是虛的。
二老板對聞海的態度遠沒有大老闆自然,他一邊受歹爺那邊所託負責監視張凡明,一邊又想借著張凡明攀上歹爺這棵也許還能開新花的大樹,因此他每次遇上張凡明那眼神都是冒光的,既像狼又像狗,結果成了只會點頭哈腰的狼狗。
「您出門啊?」二老板迅速把本子推進櫃檯,「這都飯點了。」
「去買包煙。」張凡明屈指在桌面叩了幾下,「哎,歹爺那邊兒有——」
二老板神色一收,刻意壓著嗓子說道:「這事兒急不得,歹爺這一路不僅傷了身子,被自個兒多年的心腹反水是傷了心了,現在誰都不願意見,您怕是得多等幾天。」
多等幾天?聞海心裡冷笑,等個屁,真按歹爺放出風聲說要買貨時要的那個純度,再等幾天不解癮,人怕是都要死了,現在不肯見他,要不是存貨還有沒用完的,要不是在盤查自己家底,要是乾淨的,那就準備留下來用了。
見張凡明神色不耐,大老闆關切道:「是聽著你什麼風聲了嗎?」
「這幾年不比從前,人命案咬得死,我東奔西竄這麼久剛甩了尾巴,在這兒落腳也不是長久事。」張凡明食指在桌上一划,指尖沾上層陳舊的油膩,「要不您受累給我帶個話,要貨麻溜給錢然後我滾蛋,要不賣了我趕緊找下家出手,咱買賣不成仁義在,以後有事再招呼。」
二老板連忙搖頭:「這話我可帶不到,您別急,住我們這兒的還沒遇見過被條子摟走的,再等等。」
「再等等?!」張凡明嗓音高了點,像是刻意說給誰聽的,「再等幾天就去他媽炮局裡找我拿貨,老子什麼生意沒做過,廟再大也得有人上香才叫廟,別他媽太給臉不要臉了!」
聽到門帘後響起陣腳步聲,聞海暗笑,也轉身走了出去。
在街角小賣部買了包雲溪,在隔壁街區的麵館里吃了碗蘭州拉麵,蒼蠅館子人滿為患,聞海正往面碗裡擱著辣椒麵,對面坐下一民工打扮的男人,拿過桌上的醋瓶往炒拉條里倒,筷子尾結著霉斑,一隻小爬蟲大搖大擺地繞著盤底轉圈。
「拼個桌。」民工大哥沖聞海露了個樸實的笑臉,稀里嘩啦拌著面,「走了這麼多店面,就這兒最乾淨。」
聞海隨意點點頭,把臉埋在面碗裡,喝了口紅油湯。
「還沒見著人?」民工大哥嚼著炒拉條,聲音含糊不清,「卡設得緊,人應該還沒出樟慶。」
「出不了,多大歲數的人連驚帶嚇,長途跋涉,現在還犯了癮,怕是……」聞海頓了下,往嘴裡送了一筷子面。
民工皺眉:「怕是怎麼?」
「讓你們查得那個男的身份確認了嗎?」
「確認了。那次在倉庫你遇到的那個男人沒國籍,外號叫白狗,地位不算高,不過是被歹爺從小收養的,算是個養子,歹爺的孩子死的死,出國的出國,留在身邊的他又不捨得讓沾這些事,這幾年歹爺身體不好,這個養子就經常代他出面,這次也是他護著歹爺從內亂里跑出來的。」
「怕是沒那麼簡單。」 聞海一哂,「白狗和我對過眼,那模樣活脫脫早年的歹爺,說他沒再大點的心,我是不信的。」
「你懷疑……」民工大哥不自覺地向前傾身,「他要在這兒翻天?」
「歹爺六七十的歲數,能有口氣喘著就該知足了,不該再想著搞什麼大事,但白狗那天話里話外的意思,都是要從這兒重新起家想招我個人手。但買貨和招安其實是兩碼事,歹爺這情況,他就算真想留我,也該先要點貨過去應急,而且有貨的不止我一個,但我聽線人的意思,還沒賣家出了手。」聞海指尖在桌子上畫了個圈,「我懷疑白狗是想把歹爺耗死在這兒,再披著歹爺的名號搞事,留著我不放,要不是他懷疑我看出了這件事,要不就是他還在查我,等查清楚了,他自然會給我尋個好去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