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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8 02:00:05 作者: 石錄
喝了口已經涼透的咖啡,柏雲旗看著落地窗外薛艷梅已經腳步凌亂的背影,那種荒謬的笑意再次泛起——到最後,被柏康傷了心的,竟還都是愛著他的。
第一天去康悅集團時,作為臨危受命、新鮮上任的空降「太子爺」,柏雲旗不僅不能服眾,簡直前後左右不是東西。可能是有薛艷梅的暗中授意,秘書處給他配的助理是柏康的小八還是小九——當初對付馮嬋婷時,柏雲旗找的私家偵探還從這位妹妹手裡買過消息,柏雲旗雖然從來沒見過她,不過從這為了一星半點的好處就什麼事都敢往外說的德性來看,這位應該除了胸前那對東西是真的,從學歷到能力都是胡編亂造用來糊弄鬼的。
這姑娘相當有志氣,從前是想做柏雲旗法律意義上的「後媽」,這會兒眼看著柏康要翹辮子了,又上趕著要做那位的兒媳,愣是把最樸素的黑西裝套裙穿出了一股島國愛情動作片的風味。不過知道了眼前這個「太子爺」也不過是只狸貓,他媽和自己是一丘之貉後,態度就瞬間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轉彎,給人泡的咖啡加了四塊糖三勺奶和不知量的肉桂粉,「啪嚓」往桌子上一扔,稀里嘩啦濺濕了兩份文件。
抬起頭,柏雲旗對那女孩和善地道了聲謝,伸手摁下了座機,那邊是柏悅的助理,恭恭敬敬地問候道:「柏先生晚上好,請問需要我幫您準備什麼?」
「如果不麻煩,請幫我找一名新助理。」柏雲旗端起咖啡喝了口,眉毛一抽,趕緊清了下嗓子,「不需要什麼學歷要求,辦事利索能看懂英文報表就行。」
「好的,我馬上幫您安排。」助理答應道,「請問還需要什麼?」
「這位……徐小姐。」柏雲旗這才看清女孩的胸牌,「徐小姐可能是不太適應這裡的工作環境,不過既然是薛總安排給我的,就請她另作安排吧。」
「最後可能還要麻煩您一個事。」掛斷電話,柏雲旗端著那杯味道曠古絕今的咖啡站起身,安撫地對臉色蒼白的大胸美人笑了笑,「請問茶水間怎麼走?」
從公司出來時,連寫字樓門口值夜班的保安都回了保衛室偷懶打盹了,柏雲旗既忍不住打哈欠,又忍不住一遍遍在心裡重複報表上的數字,他疲倦得頭昏腦漲,又清醒得精神奕奕,他清楚這是種極度熬人的精神狀態,自己這會兒怕是像極了每次偵辦殺人案時的聞海。
又是聞海。柏雲旗閉了下眼,他就是不能閒下來,一閒下來滿腦子都是那個掛了那通電話後兩天沒再也沒音訊的傻逼。
停車場門口響起了腳步聲,大概是夜巡的保安,柏雲旗是個能在極度無聊時做出一些更無聊舉動的人——他就在那兒站著數保安的步子,數到第七十三時,腳步聲停了,過了五秒,又響了起來,這次的步速快了很多,中間還夾雜著幾句叫罵,應該是發現了趁半夜往車窗上塞小廣告的。
就在他專心腳步聲時,一隻手忽然從黑暗中伸出,已經極度疲乏的柏雲旗竟然憑著下意識反應直接朝身後一個肘擊反擊,對方輕而易舉地躲開後,沒再避過他緊隨而來的一腳,生生扛住了,悶哼一聲,隨後又笑了,說:「能和我動手了,真是越長越出息。」
「……」
要不是那人說完這句話後就從背後抱住了他,柏雲旗聽見那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嗓音時就該直接雙膝著地跪下了。
「您、您……」他舌頭上打了個死結,呆若木雞地看著眼前的人愣是說不出話,最終憋出一句:「你怎麼過來了?」
說完他也意識到這是句廢話到根本接不住的問題,有些氣惱地咬了下嘴唇,低頭看見聞海褲腳上被自己踢出來的鞋印,一下又慫了:「對不……」
聞海一挑眉:「嗯?」
「……」柏雲旗又開始咬嘴唇,快咬出血了才意識到自己這個時候應該正在生氣,深吸一口氣剛準備發作,整個人就被聞海朝承重柱上摁了過去,他掙扎的動作還沒開始,就聽見那人在自己耳邊說:「祖宗,別耽誤了,我就請了一晚上的假。」
接下來的一晚上,兩人真是半分鐘都沒耽誤,酒店的房間從門口到沙發滿共十步距離,一步就是一件衣服,聞海被柏雲旗摁倒在沙發上,隨著他胡亂折騰,等這邊鬧夠了,直接把人拖到了床上。到最後柏雲旗幾乎是有點害怕了,聞海從來沒這麼失控的時候,兩人這不像是小別之後的重逢,反而像是場生離死別的預演,他去抓聞海的手,被對方一把甩開,那人把頭埋在他背後,有水珠順著柏雲旗的脊梁骨慢慢滑了下去,他分不清那是淚還是汗。
迷迷糊糊間,他聽見有人在他耳邊輕聲說道:「對不……」
他等最後那個字等了很久很久,等到睡著時,還是沒有聽見。
第二天睜開眼,柏雲旗就跟做了場春夢似的,看見身邊空無一物時,他心裡驚了片刻,之後莫名平靜下來,翻了個身又聽見浴室隱隱約約有動靜,他又發現剛剛的平靜其實是假的。
床頭放著酒店贈送的信紙,一根同為附贈的鉛筆壓在上面,紙上是一幅草草勾勒的素描,畫的是側身睡著的自己,左下角簽著個很是騷氣的「海」字,三點水是高高捲起的浪頭,紙面還沾了點菸灰,柏雲旗已經想像到了今早時的場景——那人靠著床頭一邊抽菸一邊看著自己,鉛筆落在紙上寥落幾筆,黑白兩色總是最直白又最深刻的搭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