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頁
2023-09-08 02:00:05 作者: 石錄
柏雲旗一點頭:「您隨意,峰哥。」
「弟弟,你爸……柏董這輩子,什麼都算計上了,就是忘了一件事。」峰哥盯著柏雲旗的眼睛,「都說做人留一線,日後好相見,凡事都不能做得太絕,別把人逼到絕路。人要是真沒路走了,那幹的事就算不上人事了。」
他指了下柏雲旗的胸口,「你這份心,得一直留著,柏董這輩子是對不起你,但你不能像他。」
他這輩子對不起你,但你不能像他。
柏雲旗在柏悅身旁坐下時,又想起了這句話。一個在同齡人里身形高挑的小女孩神色慌張地出現在樓梯口,天藍色的長裙已經染上了幾點泥漬,臉上掛著淚痕,惶惑的目光在走廊里環顧一圈,朝柏悅跑了過來。
「噓——」柏雲旗把手搭上她的肩膀,食指放在唇邊,「別吵,讓你姐姐休息一會兒。」
柏曉瀅這四年多出落得愈發亭亭玉立,從前的美人坯子已經成了個小美人,她早就忘了當年在海洋館和柏雲旗的一面之緣,驚慌失措地尖叫道:「你是誰?!我爸爸呢?!」
柏悅被吵醒了,皺了下眉,煩躁不耐的目光看向柏曉瀅時驟然溫柔下來,輕聲道:「瀅瀅,過來,來姐姐這兒,咱們不怕。」
她摟過柏曉瀅,對柏雲旗不冷不熱地點了下頭,意有所指道:「公司的事,麻煩你了。」
柏曉瀅害怕地問:「姐姐,他是誰?他是不是就是媽媽說的來搶……」
「噓。」柏悅點了下柏曉瀅的嘴唇,回過頭對柏雲旗潦草地笑了一下,「小孩子開玩笑的話,別往心裡去。」
「曉瀅十歲了吧,時間還真是快。」柏雲旗點頭,「都長成大姑娘了。」
柏悅的臉色微不可見地僵住了。
「我是你爸爸雇過來幫你姐姐幹活的。」柏雲旗溫聲對柏曉瀅說道,「不用怕,我搶不走你們什麼。」
「哦。」柏曉瀅眨眨眼,「那你是大姐的秘書,是嗎?」
柏雲旗沒答話,無所謂地笑著。
柏曉瀅瑟縮地往自己大姐懷裡躲了一下,柏悅刀尖似的目光割過柏雲旗的臉,淡淡地說:「爸下午醒了一回,說等允許探視的時候讓你單獨去見他。」
她和峰哥一樣,把「單獨」二字咬得格外咬牙切齒。
「瀅瀅。」柏悅不由分說地把柏曉瀅推到柏雲旗面前,「這是你哥哥,叫哥哥。」
柏曉瀅又要往柏悅懷裡躲,被強硬地摁在了原地。
「叫哥哥。」柏悅提高了嗓音。
「哥……」柏曉瀅扁著嘴,淚花在眼眶了打轉,「他不是我哥哥。」
柏悅抿著嘴唇,法令紋連著唇縫成了一條刻薄的弧線,宣布主權般地朗聲道:「叫哥哥!」
「哥……」
「何必為難孩子。」柏雲旗看夠了笑話似的,對柏悅客氣地回敬,「我本來也沒什麼身份。」
病房裡的護士走了出來,公事公辦地殷勤著:「病人已經醒了,柏雲旗是哪位?病人想見您。」
「姐。」柏曉瀅囁嚅著,「爸爸為什麼不想見我們?」
柏悅柔聲哄道:「爸爸有公事要忙,咱們自家人,總有時間見面的。」
護士顯然也聽見了柏悅的話,詫異的目光看向了柏雲旗,接著泛出瞭然而略帶譏誚的神色——這一層是專門給所謂「至尊VIP」的病人住的,連護理人員也比別層的模樣標緻,想必也是見慣了這樣的血脈恩仇。
柏雲旗握著門把手,想到論血緣,門外三個姓柏的都管門裡那個姓柏的叫「爸」,仨人卻各有各自不是一個姓的媽,要不是場面尷尬,他是想好好大笑一場。
柏康躺在略寬的病床上,從上到下都插著管子,心電圖上的折線虛弱無力,每一下都像是死神的敲門聲。他看著柏雲旗的目光竟然帶著慈祥,就像個尋常的父親注視著讓他引以為傲的兒子一樣,說道:「劉成洲和曹立成的事阿峰給我講了,你做得很好。」
柏雲旗不置可否地「嗯」了一聲,站到了床邊。
不出他所料,柏康下一句就緊跟著說道:「但怎麼能就把人這樣放過去,婦人之仁。」
「我不準備趕盡殺絕。」
「為什麼?」
「信佛。」
「……」
「您但凡有一點婦人之仁,也不會淪落到讓我來幫您料理後事的地步了。」柏雲旗這時候沒什麼想客氣的了,兩人暗中刀來劍往幾回,最骯髒齷齪的那點心思都讓對方摸了底,再裝成人模人樣就沒意思了,柏康找他也不是真看重他的能力,他身邊多的是能人,自己一個二十多的小孩算個屁,對方要的,也就是自己這副瘋狗般六親不認、刀刀見血的心腸了,「張家安的事是他失策,但您也不過是沒命走得痛快點而已。」
柏康不怒反笑:「人心不足蛇吞象,他要的那麼多,我給不了,那就只能什麼都不給了。」
「他就想要一個『家安』,您都給不了嗎?」柏雲旗反問,「除了錢,您能給別人什麼。」
柏康就像沒聽懂他話中扎人的刺一樣,繼續說:「他,馮嬋婷,都是一樣的。人不能什麼都想要,有些東西你命里沒有,就別動它的心思。雲旗,我不是沒有其他能託付的人……」
「但他們都想從您這兒要點別的什麼,我不要。」柏雲旗接住了他的話,「您想把這些都留給柏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