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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8 02:00:05 作者: 石錄
    「沒事。」聞海蹲下身,手撫上柏雲旗的腹部,「這裡疼嗎?」

    「有點。」

    「這兒?」

    「不太疼……」

    「這兒呢?」

    「嗷——!」

    聞海語氣輕鬆了一些:「沒傷到裡面就好,喉嚨里有血沒?」

    柏雲旗搖頭,小聲道:「我想吐……」

    「可能有點腦震盪。」聞海摸了下他的臉,「眼睛有事嗎?」

    被強光近距離照射了兩次,柏雲旗這個時候看人還是忽明忽暗的,聞海的臉湊得再近也只是片隱隱綽綽的黑影,因為劇烈的疼痛聽覺也處於失調階段,愛看熱鬧的圍觀群眾爭論得沸反盈天,聞海的聲音藏在一片喧囂中,他很費力才能聽清。

    這種失控感讓柏雲旗異常暴躁,摸索著抓緊聞海的手,呼吸才略微平復,遊走在爆發邊緣的精神狀態也被安撫許多,用力眨了下眼,說:「我有點看不清您。」

    聞海就著被握緊的那隻手蓋上柏雲旗失焦的眼神,沉默片刻,把語氣放得儘量平和:「閉上眼休息一下,一會兒就好了……我一直在這兒。」

    「嗯。」

    一直到救護車過來,柏雲旗都不肯放開聞海,他之前雖然黏人,那也是在正常範圍之內的黏,始終掌握著恰到好處的分寸,既能讓自己討到甜頭,也不至於煩到聞海。這會卻突然「不懂事」了起來,把聞海的手指捏得發紅,醫生問什麼都不答話,像是只能聽見聞海的聲音。

    無奈,只能醫生說一句,聞海再重複一遍,才能得到邏輯清晰並且簡單明了的回答。

    確認傷情不重後,聞海不顧眾目睽睽,直接把人扶起來摟在懷裡,「沒事了,別怕。」

    柏雲旗還是看不清東西,閉著眼睛,把頭埋在聞海的頸窩上。

    到醫院辦好手續,交警大隊和柴凡文的電話前後腳打過來,一個說初步認定是酒後駕駛,司機在股災里賠得家徒四壁,借酒消愁後報復社會,至於為什麼選上了柏雲旗——誰讓他正好在馬路上,自認倒霉吧。另一個說這事不對勁,咱們要不要把這個案子接過來。

    「受害人最多是輕傷,咱們不好直接插手。」聞海皺眉,「最多是讓分局的人去查,我去申請督辦。」

    柴凡文:「你家那個惹上誰了,多大的仇當街要把人撞死啊?」

    「這個案子我得避嫌。」聞海沉聲道,「誰去辦?」

    「聞子,老實說吧,這案子八成查不出來什麼。」柴凡文嘆氣,「我讓你把案子拿過來也就是讓你給自己討個心安。」

    是啊,能查出什麼,再明顯的蓄意謀殺只要查不出確鑿的買兇證據,嫌疑人俯首認罪,那就只能判定為酒後的無差別殺人,有人趕著把自己往斷頭台上送,哪兒還有不落刀的道理?

    刀一落大家皆大歡喜,該死不瞑目的繼續死不瞑目,該死有餘辜的繼續死有餘辜,生者的故事還沒寫完,死者的結局只能自己說給屍體上的蠅蛆聽。

    聞海想說不把這人整死這事不會完,官家的方法走不通我自己把他辦了。想說你去告訴那個判定這是酒後駕駛的人,他今天不把這句話給我收回去,我他媽讓他也遇到個酒後駕駛的。

    可他只是讓柴凡文去和市分局接洽,盯著窗外的雨霧陷入了沉思——放狠話誰都會,難的是真正敢下狠手的,柏康說要對付柏雲旗沒有十次也有了八次,舒涵薇也大張旗鼓地動過手,但這畢竟是法治社會,人命大過天,跟蹤偷拍威脅是一回事,奪人性命就是另一回事了。

    「如果你想殺個人,」他問柴凡文,「怎麼做才是最保險的辦法?」

    「借刀殺人。」

    「不,借刀殺人也可能被發現。」聞海突然笑了,嘴角的弧度刻薄又猙獰,「要做那個勸別人把刀借出去的人。」

    任何一塊多米諾骨牌都可能倒塌,唯一安全的,是那隻推到骨牌的手。

    「看來我和您都預計錯了。」柏雲旗半躺在病床上打著電話,「那位的心的確是比天大了。」

    手機那頭傳來一聲沉重的嘆息,接著是劇烈的咳嗽聲,問道:「你傷到哪兒了嗎?」

    「我還好。」柏雲旗語氣漠然,「但我沒想到有人竟然能膽大包天或者沒有腦子到會用這種辦法對我下手,您當初答應過我絕不會把聞海卷進來,現在的情況可不是我或者您能掌握的了。」

    「他會看出來嗎?」

    「我沒想過要瞞他。」

    「雲旗,有些事不說出來,不代表就是欺騙。」

    「柏董,您和我說這句話的資格是什麼?」柏雲旗冷聲反問,「您早就知道那位要對我下死手,卻只告訴我她可能會給我找些麻煩,她失敗了您固然能藉此拉攏我,成功了您一石二鳥,既除掉了我這個隱患,又能順勢把那位解決了,好計劃,我要是再傻點陪您演完這齣戲,您現在應該就能高枕無憂了。」

    柏康那邊喘息的聲音更重了,過了半響,他聲音嘶啞地問:「你準備向我要什麼?」

    「我之前什麼都不要,只想要個老死不相往來,但您不願意給我。」柏雲旗的語氣明明是笑著的,眼神除了算計的冷漠再也沒了一絲溫度,「現在只要是您該給我的,一樣我都不會少拿。」

    病房外,聞海低著頭靠在門邊,手裡緊緊捏著已經熄滅的菸頭,一縷白煙從他的指縫冒出,慢慢融進了冰冷而充滿消毒水氣味的空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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