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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8 02:00:05 作者: 石錄
柏雲旗:「我回國都一年了,我倆還沒見過幾面,打他手機不在服務區,這位又去哪兒浪了?」
「呃……兩個月前他從南美哪個國家的狂歡節里給大劉發了段語音,吵得太厲害,聽不清他說什麼。」孫淼咬著筷子尖,「不過我聽他媽說他這幾天就要回國了。」
劉新宇驚了:「姑奶奶,你怎麼認識柯總他家太后的?」
「柯太后和方女神是一個什麼……讀書讀詩會的……呃,書友。」孫淼斟酌著措辭,「反正就經過一團莫名其妙女人之間的對話,我就加了柯太后的微信好友,看她前幾天發了張歲月靜好的照片,附字是遊子歸來……應該是柯總吧?」
「六度分割。」柏雲旗感嘆,「我算見識了。」
20世紀阿帕網都才剛剛誕生時,就有人提出了一個人最多通過六個人就能夠認識任何一個陌生人的理論,現代人把自己的人生編織進無窮無盡的網際網路數據流中的得以永生,既會讓人感覺這世間奇葩千萬朵,一朵更比一朵奇,又會讓人感覺朵朵奇葩都綻放在別處,線上的「小圈子」就不再是個圈子,反而成了整個世界的常態。
聞海和柴凡文對面做了個類似於「邪教組織」的某「青少年互助協會」的線上組織的組織者,十九歲的男孩穿得跟剛才殯儀館的冰箱裡爬出來一樣,神色鬱郁,裸/露的小臂上纏著一圈圈泛黃的繃帶——別看是這幅寒酸打扮,這也是個能號召十幾二十個高中生相約去跳樓自殺的人物。
「說說吧。」柴凡文也不急,中性筆在桌子上敲了兩下,「有膽子把人家的孩子往樓下踹,這會兒不敢給我布道了?」
男孩冷冷地說:「我那是在幫他們解脫。」
「解脫什麼?您活佛轉世還是觀音下凡,預備著去普渡眾生過苦海呢?」
「你們根本不懂!」男孩字字都泛著戾氣,「像你們這種只知道混吃等死的人怎麼會懂我們的痛苦?!你們他媽懂不懂什麼叫絕望?!他們都想死!我是在幫他們!」
「……」雙商正常且心理健康狀況良好的柴副隊被二百五了一臉,竟是無言以對。
旁聽的聞海掐了下鼻樑,露出一個和善而混吃等死的微笑,說:「柴狗,自個兒叼著飛盤去玩吧,我和他聊聊……滾!」
叼著飛盤……拿著材料文書的柴凡文揉了把聞海的頭髮,如獲大赦地撒歡而逃後,聞海把指間的筆一轉,頭都沒再抬起來,「唰唰」地往口供筆錄上寫著字,一連寫了五六張,把東西往男孩面前一推,說:「簽字吧。」
男孩一頭霧水:「這是什麼?」
「我編的口供。」聞海說,「反正我看問你也問不出什麼有用的東西,既然已經證據確鑿了,這東西也沒什麼大用,咱倆互相放過一馬吧。」
「……」男孩之前因為聚眾鬥毆和尋釁滋事進過幾次派出所,市分局也光顧了一次,大部分過來處理事件的警察都長著一副聖母心腸,從來沒遇到過聞海這種「你愛死哪兒隨意」的主兒,態度不由的「肅然起敬」,說:「你不怕我去投訴你?」
聞海餘光掃了他一眼,繼續看著手裡另一起案子的卷宗,「你既然都做好了赴死的準備,就別和我這準備混吃等死的凡人計較了。」
男孩翻著口供記錄,嗤嗤發笑:「我為我幫助其他青少年自殺的行為感到後悔……哦,原來我還已經認識到了生命的神聖……哈哈哈哈……」
「是有點好笑。」聞海攤手,「沒辦法,你這事鬧得有點大,媒體相比宣傳一個反社會,還是更偏好幡然悔悟的劇情,我這邊也很忙,別給我增加額外工作量了。」
男孩問:「生命哪裡有神聖性?不就是插/進去射一炮生出來的一團爛肉嗎?」
「生命權不可侵犯你追根溯源可以到古希臘的自然法上,那是蘇格拉底和柏拉圖的事,你要是還有命活著,自己去圖書館找書看。」聞海撐著腦袋漫不經心地說,「你說的也沒錯,活著的總得死,該死的不能活,『人命關天』這個概念可能也只是活人為了保護自己的一種虛假措辭,別說你帶著去跳樓的那幫小孩只死了兩個,就是全死了,按照現在的消息更新速度,不到三個月這件事除了在學術期刊上被作為研究案例還會有蹤跡,沒人還會刻意提起來了。」
男孩深以為然:「人類與生俱來的目光短視的樂觀性,能迅速忘記曾經的不幸,妄想未來會越變越好。其實日光之下,並無新事,不幸依然會重演,所有生活在絕望的人里都並不自知。」
「不幸?你死了他們有什麼不幸的,他們只是根本不在乎你。」聞海說,「你是不是到現在還覺得自己是個人物,死了之後還能讓你自以為的『同類』膜拜瞻仰,媒體報導你的故事,說你是個孤獨而自由的靈魂……」
「你他媽……」男孩情緒激動地要站起身,卻被椅子絆在了那裡。
聞海臉色不變:「小孩,不可能的,我看了眼你的檔案,除了家裡有點錢之外,你就是個平庸至極的俗人,你以為你和那幫孩子的死亡能引起轟動,不正好是因為你自己把生命看得很重要?」
門外爆發出崩潰的哭喊,聞海一皺眉,起身隔著門問道:「怎麼回事?」
「死者的家長來鬧事了。」曉月對著門縫低聲說道,「聞隊,看好裡面那個,我看家長有的好像是揣了傢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