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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8 02:00:05 作者: 石錄
從靈堂出來,小輩商量著要去看電影唱KTV,老一輩的幾個女人已經湊成了幾桌麻將,男人們抽著煙侃天侃地,生和死是一道門檻的距離,可你不邁進去,那就都是你自以為感同身受,卻永遠只能置之身外的故事。
聞海是麼孫,按當地習俗,麼孫最受家裡人疼愛,理應多陪老人家一會兒,說幾句貼心話讓人走得心安,偌大的追悼會大廳只剩下聞海一人和一個殯儀館的工作人員,聞海在骨灰盒前站了規定的五分鐘,沒等工作人員提醒,轉身就離開了。
那天是個好天氣,風和日麗的,原本預報要下雪,結果飄了零星幾滴就趕著追悼會開場放了晴,聞老爺子喜歡釣魚,這倒該是個他開心的時候。
聞澤峰等在門外,刺眼的陽光下,聞海和他對峙著,身後是聞昌立的靈堂,三張彼此相似卻又完全不同的臉上各有各的表情,沒有悲傷,都像是解脫了什麼枷鎖。
親父子做到這種地步,也說不清是誰的錯了。
「你是不是挺恨我的?」那時的聞澤峰問他,「把我當仇人?」
聞海說:「您是我爸。」
「嗯?」
其實也並非只有怨恨吧?聞澤峰偶爾也會像個尋常父親一樣拉著他的手帶他去爬山釣魚;發現聞海愛看槍械模型,就手把手地教他怎麼拆搶拼搶;齊建說以後讓這小子當警察吧,聞澤峰摸著他的頭說那多苦啊,小海這麼愛看書,以後一定是個大學者;他被一顆土炸/彈炸進ICU後什麼都聽不見,就聽見聞澤峰像只獅子一樣瘋狂地咆哮,說你們他媽怎麼敢把我兒子派到那裡送死,他可是我兒子,他還不到二十五。
還有那身警服,他第一次穿制服回家,聞澤峰盯了他好一會走過去抱住了他,他他媽差點就哭了,這是大概是聞海記事以來他們兩個的第一次擁抱,也是最後一次。
「你是我爸,我是您兒子,咱倆這輩子,也就這樣了。」聞海閉了下眼,「但下輩子,還是別認識了。」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各位。
第95章 求婚
許久未見, 聞澤峰如願以償退了休在家讀書下棋,侍弄媳婦養的那些花花草草和一隻家雀,倒是比年初那一身黑色正裝的肅穆模樣顯得年輕了幾歲, 連帶著氣質都柔軟很多,和那些公園裡遛狗逗貓的大爺們看不出太多區別。
見老的是聞海,頭髮又白了幾根,雖然心情看上去不錯,但不經意間就會顯出一身疲態。
「你和那孩子……」聞澤峰和聞海不劍拔弩張地吵架,而是好好說話的時候總顯得笨拙,一字一句都要斟酌好久, 「是想好要過一輩子了嗎?」
他本來心裡已經有了預料的答案, 沒想到聞海卻說:「沒想好。」
聞澤峰皺了下眉, 疑惑地看著他。
「這種事不能說滿了。等會兒我出門遇上個仇家,或者那個女的當時下手再狠點,我和他哪兒還有說『一輩子』的時候。」聞海的手指划過臉上的傷疤, 「這種誰陪誰一輩子, 誰愛誰一生的承諾, 到最後必定是有個人要違約的, 小旗學法律的, 我不想和他簽這種自欺欺人的合同。」
聞澤峰語氣略沉, 臉色卻有趣了很多,「你這麼想,愛情不就太悲哀了……也是,目光放遠,萬事皆悲。」
聞海不置可否地聳了下肩, 「一輩子說不上, 他活著或者我活著時候的事倒是都想過了。」
這句話似乎是哪裡觸及到了聞澤峰, 他盯著聞海臉上的傷疤很久,慢慢地說:「你被HIV病人劃傷的這件事……你告訴那孩子了嗎?」
聞海愣了一下,搖搖頭:「半年都過了,結果還是陰性,現在告訴他,除了讓他後怕也沒什麼用了。」
聞澤峰不贊同地說:「我要是把這事瞞著小婉,她知道了能抄起剪刀戳死我。」
聞海被他假設的這個場景逗得大笑,說:「那就更不能告訴了,我家小旗可沒您家小婉好對付,真發起火我怕是進不去家門了。」
「他脾氣不好?」
「您在刑偵上也辦過案子,還不知道脾氣看著越好的人越不能招惹嗎?」聞海說話時始終帶著笑,「踩個炸彈我還能搶救過來,掉進火山口就真完了……不過我當時是留了公證遺囑的,找時間也在您這裡存一份複印件吧,萬一哪天真有什麼了,別出岔子。」
聞澤峰喝道:「別亂說話!」
「我實習的時候也在基層派出所待過,現在想想,除了交警的事,什麼活都算幹過,見的這種事不少了,還是要有準備的。」聞海語氣平靜,「那句詩不也說了,『人生五十年,如夢亦似幻』,我可也快四十了。」
海天之內,豈有長生不滅者。
聞澤峰嘴唇顫抖了幾下,正想說什麼,被一陣突如其來的類似警笛的鈴聲打斷了。聞海看了眼來電顯示,接通後職業化地應道:「您好,市局刑偵支隊……什麼?」
他的表情先是有了半秒的空白,喜怒哀樂分別小幅度上了遍場,停在了看破紅塵的漠然上,「哦,自殺……好,知道了……沒問題……那我等會去撤通緝令,嗯,您們也辛苦了……不,我們應該做的。」
聞澤峰就眼睜睜看著自己兒子對著手機用口型無聲地說出了「我操」兩個字。
「怎麼了?」他問。
「我上個月不是讓我媽幫我查了一個手錶的牌子。」聞海用手指頂著太陽穴,「就性/奴的那個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