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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8 02:00:05 作者: 石錄
柏雲旗愣了下,「八月……十七,怎麼了?」
「沒事。」聞海帶著薄繭的指腹擦過柏雲旗的嘴唇,「就是個尋常日子。」
尋常的人在尋常的日子尋常地相遇,尋常的故事開始了。
「無為在歧路,兒女共沾巾。」聞海捏著柏雲旗的肩膀,仍是沉而溫柔的祝福,「該走了。」
機場處處都是相離和相逢,山呼海嘯的,聲勢浩大的,寂靜無聲的,不為人知的。
他們大概是最簡短的,少了牽手,少了擁抱,少了吻別,少了幾句熟悉的叮囑,少了一個無用的誓言。
直到柏雲旗消失在拐角,聞海才想起來他們少說了一句「再見」。
為了給兩人留個空間等在外面的柏桐安想了一肚子安慰的話,聞海從門口出來卻是慣常的面無表情和走路生風,手裡拿著手機,語速飛快地說:「讓唐清帶兩個人去配合二分局的搜查工作,他的活先讓曉月頂上。剛出的案子我來負責……」他抬頭看了眼擁堵的路況,「我還有半個小時能回去,讓柴副先去安撫家屬,小豐已經去現場了。」
「拐個路,直接送我去東郊那邊。」聞海甩上車門,「快他媽入秋了去野湖游什麼泳……哎劉局,是我……我還沒到現場,具體情況我下午開會時給您匯報,現在聽說是兩小時前一個高中生去東郊野湖游泳的時候發現湖裡有兩具小孩的屍體,嚇得腿抽筋差點沉湖裡,被路過的民工救了上來送到醫院,脫險後報了警,屍體現在我們正在派人打撈,死亡人數還不確定……是,我以後不請假了……」
柏桐安身為一個和平愛好者,沒有當今年輕人的獵奇重口品味,對大部分惡性事件都十分敬而遠之,正胃裡泛酸水的聽著聞海手忙腳亂地打電話,冷不丁聽到最後一句,抱怨道:「你兩年就請了這一回假還得挨頓呲兒?」
「挨個屁。」聞海用力揉著眉心,「總共請過三次事假出了三起命案,我他媽是不是被誰下咒了?」
柏桐安嚴肅道:「是時候告訴您真相了小海,其實你就是傳說中的鎮宅神獸草泥馬。」
聞海「嗤」地笑了,和他五官長相不符的冷硬終於被打破了,車載的聽書類APP里一個慵懶的女煙嗓正在念一首法文詩,語調微微上揚,孩子般俏皮:「Pourquoi tu me prends par la mainParce qu』avec toi je suis bien……」
為什麼你要我握著你的手?
因為和你在一起,我感覺很溫暖。
柏桐安說,聞海,正常人不該這會去上班去撈小孩的屍體去和家屬扯皮,你應該去抽菸,去喝酒,去把自己關在房間裡一天一夜,然後走出來,日子還是要照過。
尋常的人有尋常的故事,今天天不藍水不清,PM2.5小幅度變動,堅挺的是溫度計上的數字和房價油價——今天依舊是個尋常的日子,如果可能,的確適合給一段尋常的愛情來一個尋常的結局。
「別方不定,別理千名,有別必怨,有怨必盈……」聞海靠著車窗,聲音輕得來不及落地,「黯然銷魂者,唯別而已矣。」
可惜,黯然銷魂者,唯別而已矣。
電台里的女人念的法文詩換了一首,她說:「Partir, c』est mourir un peu……」
說一聲再見,就死去一點。
再往後的故事,也都是些尋常事了。
聞海在忙著人命案,從東郊找疑犯找到了西區,兩天沒回家,連沙發都只躺了三個小時。柏雲旗異國他鄉外來客,難免磕磕絆絆,地鐵轉公交跑出十幾個街區辦手續,遇到了一個同胞,開口打招呼說的卻是英語。
從東半球到西半球,十幾個小時的時差擱在那裡,兩人無論上午下午,白天晚上,給對方打電話時竟然還都能是清醒的……這大概也是兩人最後的精神慰藉了。
日子和以前柏雲旗在國內時細算起來也沒太大不同。從前兩人都忙,聞海忙著破案,忙著開會,忙著寫材料;柏雲旗忙著學習,忙著讀書,忙著掙錢。現在兩人更忙,因為有更大的案子、更多的會和更長的材料,也有學不完的習、讀不完的書和掙不完的錢。
多數的「離不開」其實還是因為「事太少」,分開前原本以為會是朝思暮想,沒想到最後卻成了忙裡偷閒。
有時他們開著語音聊天卻都無話可說,手機放在一旁做自己的事,各自擺在桌面上的鐘表滴答滴答,鋼筆沙沙作響,鍵盤噼里啪啦,聞海一會說普通話一會說當地方言,辦公室的門開了又關,比辦證大廳都熱鬧,柏雲旗多數時間都在說英語,偶爾冒出幾句中文,得到的還都是中英夾雜的答覆,他那邊很安靜,大概是在咖啡廳或者圖書館。
他們越來越不像一對戀人,倒像是柏雲旗說的,既然都不適合和別人過日子,那就別去禍害別人了,禍害也有禍害的活法,一起搭夥過日子,雖說活不了千年,好歹不會去危害人間了。
兩年時間,就在芸芸眾生的匆匆忙忙和碌碌無為之中穿插而過。轉眼,柏雲旗就開始和聞海商量回國的時間了。
「我室友gap year說要去探索未知的撒哈拉和奈及利亞。」柏雲旗發來條微信,「然後在大草原上騎著獅子和非洲姑娘一起追羚羊。」
聞海在學習大會上開小差,手放在會議桌下面回覆:「騎獅子還是騎姑娘?」
「……」柏雲旗過了半天才回復,「沒準是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