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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8 02:00:05 作者: 石錄
可能真的太冷了,二十剛出頭的小伙子縮手縮腳地看著自己,低沉的嗓音硬生生被凍出了一絲委屈,聽見自己同意後又笑得很開心,縮在牆角近乎虔誠地捧著碗泡麵,年輕的臉藏在了升騰的水蒸氣之後。
有一瞬間,只有一瞬間,聞海希望那片霧氣散去後,露出的是柏雲旗的臉。
他披著大衣靠在坍塌半截的水泥柱旁,新人已經撐不住睡著了,窗戶對面他們盯梢的那戶人家也熄了燈,只有幾盞隱隱約約的燈火亮著,興許是高三的孩子。耳機里傳來翻書的聲音,柏雲旗又在泡圖書館,聞海原以為少了自己的影響開始新生活後,這小孩至少能有他哥當年在參加校園活動、結交朋友方面五分之一的活躍,沒想到還不如在家時出門勤快。
新人睡了一覺醒來,打著哈欠說:「聞哥,想嫂子呢?」
掉落在地的菸頭忽閃忽暗,冒出一縷白煙。
聞海掛斷電話後站起身繞過地上橫七豎八睡著的三個人——這個月流年不利,幾起大案和特別行動撞在一起,隊裡大半的人都三四天沒回過家。今天凌晨突擊抓捕,終於把最棘手的案子解決了,公共休息室鋪著報紙薄毯睡得橫屍遍野,被擠得沒地方躺的柴凡文領著小豐和唐清來聞海辦公室蹭暖氣,冷不丁一看就是個案發現場。
「你去哪兒?」柴凡文聽見聞海開門的聲音,半坐起身揉了揉眼睛,「幾點了?」
「兩點半。」聞海手臂搭著大衣,嗓音沙啞,「餓了,去吃飯嗎?」
柴凡文頭昏腦漲地在辦公室環視一周,聲都沒出就又倒下了。
聞海推開門,窗外冰天雪地,走廊的聲控燈壞了,西北風拉出尖厲的哨響。
真冷啊。他想。
「真冷啊。」來自南方的白曉軍裹得像只發福的鵪鶉,大半張臉縮在厚實的羊毛圍巾後,仍然是瑟瑟發抖,「大白你穿那麼少都不冷嗎?」
許裕也被凍感冒了,一路上鼻涕流個不停,揣了一兜餐巾紙,打完噴嚏眼淚汪汪地把手往高博文脖子裡伸,回頭說:「旗子你打小住冰櫃長大的吧?零下十幾度的天你就穿件夾克?」
柏雲旗聳聳肩,表示自己對這突然降溫到冰凍三尺的天氣適應良好。
高博文躲閃著許裕伸來的爪子,伸了個懶腰:「這好不容易期末考完盼到寒假了,又他媽下這麼大雪,我明天回家得在路上堵幾個小時。」
「你個本地人說個屁。」許裕愁容滿面,「我明天的航班都不一定能起飛,真滯留機場就他媽有意思了。」
白曉軍:「你們倆明天就走啊,不多在學校玩幾天?」
兩人連著柏雲旗都跟觀察外星人似的盯著他,許裕誠懇地請教:「小白,你告訴哥哥,學校有什麼好玩的?」
高博文懶洋洋地替白曉軍回答道:「那麼多姑娘還不夠你玩嗎?」
「……」許裕翻了個白眼,把話題轉移到了柏雲旗身上:「旗子,你過年真不回去啊?家裡有事還是怎麼了?」
通常在眾人聊天中一半負責傾聽一半魂游天外的柏雲旗這次也沒例外,回過神後搖搖頭:「我家裡沒人,不想回了。」
「你爸……」白曉軍剛開口,被身後的許裕輕輕拍了下肩膀,把話全咽了回去。
高博文皺眉:「大過年你自己在學校怎麼行,要不去我家吧?」
「沒事。」柏雲旗的神色不甚在意,「正好四處逛逛,我這學期光去圖書館了,五環都沒走出去。」
「啊——五環——你比——」許裕扯著嗓子鬼哭狼嚎,身邊的路人驚得烤紅薯差點掉地上,高博文默默從兜里掏出口罩,白曉軍把圍巾往上提提擋住了臉。
燕婉的簡訊還躺在收件箱裡,語氣十二萬分抱歉地告訴自己今年過年他們計劃全家旅行,這個全家理所應當地包括聞海,這就意味著柏雲旗過年無處可歸了——柏桐安過年不僅應酬多而且還要陪辛馨回娘家,自然不能麻煩他,說去柏老爺子那裡,過年柏家老宅來來往往都是遠近親戚,私生子住在裡面實在不像話。
簡訊里還說如果柏雲旗願意,他可以來自己家住著,她和聞海的父親已經商量好了——這就更不可能了,他頂著什麼名號住進去,她兒子的朋友的可能沒有血緣關係的堂弟還是她兒子的同性戀人?
柏雲旗沒讓燕婉為難,找藉口說正好自己在這邊找了個寒假兼職,也不打算回去了。燕婉沒再多說,隔了幾天給柏雲旗寄來一個大箱子,拆開是幾口袋進口零食和幾件冬天的衣服,零食被宿舍的三個人瓜分了,衣服掛在衣櫃裡,大概再冷幾度才能穿。
上個來自聞海的電話還停留在一個多星期前,自己這星期忙著應付期末考試,接近年末那人只會比自己更忙,柏雲旗手指在撥號鍵上停了幾秒,最後緩慢地挪開了。
幾片雪花落在後頸,冷得他猛一哆嗦,這才感受到冬天的寒意。
暴風雪並沒有阻擋許裕和高博文回家的步伐,反而是小白原本計劃再留幾天逛逛周邊景點,卻因為雪越積越厚,他家裡人擔心再過幾天可能要交通癱瘓,不停打電話催他趕緊回來,才不情不願地改簽了車票,委委屈屈地也拎包走人了。
放假三四天的時間,學校周邊的服務業接連開始癱瘓,餐館關了半條街,送外賣的小哥也鎖好摩托車回了家過年;空蕩蕩的快遞收發點擺了個牌子,寫著「自助領取,誠信無價」;就連圖書館都改了開關門的時間,還特別聲明「大年二十九到正月初五閉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