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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8 02:00:05 作者: 石錄
    劉新宇會打架但幾乎不打架,頂多是在籃球場對方打球太髒起衝突時動幾下手,他天生力氣大下手黑,自己懂得把握分寸。這次也是顧忌著對方是孫淼的爸爸,迎上去時揮拳猶豫了片刻,結果被對方搶了先,一個啤酒瓶砸到了腦袋上,當場血流如注,撲街前還不忘轉身護住孫淼。

    孫淼抱著昏迷的劉新宇不能動,柏雲旗趁亂把兩人推到了相對隱蔽的圍牆拐角,孫淼著急地說:「你趕緊去把柯總拉過來!他他媽個公子哥哪兒能打過我爸啊!」

    「除了這次,你爸打過你和你媽之外的其他人嗎?」柏雲旗反問。

    孫淼愣了下,搖了搖頭。

    柏雲旗神色稍緩,低聲說了句「待這兒別動」,閃身跑進小巷的另一條分岔口。

    柯黎凱和孫瑜勝對峙著,男人的眼神帶著醉酒後荒唐的瘋狂,視線掃蕩了一圈,獰笑著把破碎的啤酒瓶對準了他,「淼淼你可真厲害,一次往家裡帶仨男的,你他媽比你媽那婊子強多了。」

    柯黎凱的手插在風衣的口袋裡,「你要錢?」

    孫瑜勝「嘿嘿」冷笑,「真是上道……別藏著手,舉起來!」

    柯黎凱舉起手說:「我給你錢,別傷人。」

    「嘿,我就知道我女兒厲害,能釣來大魚。」孫瑜勝嗓子裡有痰,說話的聲音愈發黏膩,「來,交出來,交出來你們愛幹什麼幹什麼去,我家床挺寬敞的。」

    柯黎凱忽然想起了什麼,後退幾步,一直退到了正對小巷入口的圍牆那裡,站住不動了。

    「想跑啊?」孫瑜勝看出眼前的男孩似乎不敢反抗,反倒像抓住老鼠的貓,慢條斯理地玩弄起來,舉著尖利的半個啤酒瓶一步一步緩緩靠近,「跑啊,怎麼不跑快點?」

    柯黎凱直接把錢包、手錶和手機都扔了出去:「就這些,沒了。」

    他手錶和手機都是大牌貨,孫瑜勝眼神立刻亮了,急慌慌俯身把東西撿了起來,打開錢包看了一眼,滿意極了,問:「銀/行卡密碼是多少?」

    「……」柯黎凱沒見過這麼傻逼來搶錢的,有點無奈,「068747……操!」

    他話音未落,已經被遺忘在後方的孫淼不知從哪兒拾起來半截磚頭,對著孫瑜勝的腦袋悍然出手,她個子低手勁又太小,沒見血,只把孫瑜勝砸得往前摔了幾步,暈頭轉向地愣在了原地。

    就趁這幾秒的工夫,柯黎凱一腳踹了過去,抄起畫板朝他頭上拍,他的畫板是厚重的木板,挨了三下孫瑜勝就不行了,他還沒打算去吃牢飯,反正錢已經到手,閉著眼把啤酒瓶朝兩人一揮,轉身撒丫子就跑。

    他剛跑幾步拐向另一條小巷,發現那裡站了一個人,那人就堵在巷口,神情漠然地打量著驚慌失措的自己,顯然是早有所料——這才是真正的貓玩弄著老鼠,漫不經心看著那小東西一步一步自尋死路的模樣。

    孫瑜勝隱約覺得這人有點眼熟,但在酒精和腎上腺素作用下混亂的大腦只顧著指揮自己逃跑,怎麼都想不起來他是誰,但又覺得哪裡不對勁……哪裡不對勁呢?

    他來不及想明白,那人有意無意地朝他邁了一步,孫瑜勝下意識衝過去把啤酒瓶往前一送……啤酒瓶破碎尖銳的稜角即將刺進對方的身體時,他忽然清醒了,嚇得他自己一身冷汗,手一下就軟了。

    柏雲旗等的就是現在,他在孫瑜勝發抖的那個瞬間抓住了他的手腕,反手用力一扭,就著對方的手腕往上一揮,半截啤酒瓶在孫瑜勝腦袋上砸得稀碎。

    沒給對方反應的時間,柏雲旗上前一胳膊肘撞上了孫瑜勝的胸口,趁那人倒在地上起不來時,他有條不紊地避開巷口的攝像頭,踢開拍攝視野盲區的玻璃渣。緊接著,他側身避開背後襲來的一拳,順手抓起孫瑜勝的衣領,抬腳把人朝剛剛清出的那片空地踹了過去。

    柯黎凱聽見動靜跑了過來,目瞪口呆地愣在原地,柏雲旗略帶歉意的眼神從他面前掃過,沒等他開口,直接說:「剛剛叫過救護車了,我先幫大劉壓著傷口止血,你看著他。」

    「……好。」

    「你受傷了嗎?」劉新宇已經醒了,被柏雲旗摁在地上不能亂動,渾身的血都從頭頂往外流時還不忘問一句孫淼。

    孫淼脫力地坐在地上,掏出手機,哆哆嗦嗦地說:「我沒事……我……我先報警。」

    柏雲旗聽見她的話手上的動作一頓,臉上多了點似是而非的笑意。

    救護車開走,警車開來。柏雲旗站在那裡,身上還沾著劉新宇的血,手一直在抖,但表情卻是鎮定的,配合調查,指認現場,回答問題也有條不紊,警察往證物袋裡捏著沾血的啤酒瓶碎片,問柏雲旗,這是你砸的嗎?

    柏雲旗眨了下眼,神色開始驚慌:「不是……是我倆……他要捅我,我推了他一下,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真不知道。」

    警察看他無措的樣子,安撫地對他笑笑,輕聲說:「不要緊的,你這是正當防衛……受傷了嗎?」

    「沒事。」柏雲旗如釋重負,模樣和真的一樣。

    到派出所時,他的手已經不抖了。法律意義上所謂的「家裡」只剩他一個成年人了,沒監護人,警察問有什麼親戚也搖頭,他沒被搶走財物也沒受傷,正當防衛在合理範圍之內,幾乎像個毫無牽連的旁觀者,很快就被遺忘在角落。時間好像倒流回了姥姥自殺後他被帶到派出所的節點,他一直安靜站在那裡,油盡燈枯後的沉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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