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頁

2023-09-08 02:00:05 作者: 石錄
    手還沒端起空碗,很有眼色的柏雲旗立刻放下手機說道:「我來洗!」

    「寫作業去!」聞海已經開始「食困」了,拒絕的立場十分不堅定,「別……哎……」

    戰地失守,手裡空了……這位對自己還真是越來越不客氣了。

    打發走說話時眼皮已經開始打架的聞海,柏雲旗收拾碗筷的間隙又滑開了手機。

    手機打開的頁面是本市日報的公眾號,今日的頭版頭條——「數百人自發送行,數萬人轉發哀悼,家人發聲表示感謝」。

    在新聞中「經過我市市局刑偵隊數十個小時的艱苦作戰,已將犯罪嫌疑人緝拿歸案」那句的下面,有一張隨行記者的抓拍,照片是在刑偵隊的公用大辦公室里照的,看眾人的動作應該是在開會分析監控錄像的截圖。照片的光影和取景都恰到好處,僅憑那幾張滿臉鬍渣的側臉和一地凌亂的文件,還有堪堪從窗外照射進來的幾縷稀薄的晨光,就讓人感覺到氣氛的緊張嚴肅和刑警們通宵達旦後的疲憊不堪。

    可惜那張照片裡並沒有聞海。

    「在刑偵隊隊長方孟浩的領導指揮下,副隊長聞海、柴凡文等刑偵隊幹警經過對各街道口監控錄像的分析排查……」

    全篇文章不過就那兩個字留下了一抹可尋的蹤跡,柏雲旗找了又找,也只有那十九畫,一筆一筆在他心裡勾勒出昨晚那個疲憊的身影。

    那個公眾號里還有個欄目,每天推送幾張攝影圖片,今天的推送是張散落在雪地上玫瑰花瓣,全幅畫面只有紅白兩色,慘烈而哀艷,因為略有凌亂的構圖,已然生出了一絲不詳的意味,但那照片下面卻又配著娟秀的手寫體:

    「見了他,她變得很低很低,低到塵埃里。但她心裡是歡喜的,從塵埃里開出花來。」[1]

    作者有話要說:

    [1]出自胡蘭成《今生今世》,據說是張愛玲寫的。

    第42章 預謀

    沒等到柏雲旗期中考試, 聞海就又要出差,這次是去在地圖對角線的省份參加一個跨省作案的飛車搶劫團伙的專案組,局長欽點的他, 不去也得去,哪怕本人已經累成死狗也得找人辦寵物託運給寄過去。

    親眼目睹每天起早貪黑的聞海是怎麼櫛風沐雨,殫精竭力之前,柏雲旗一直覺得警察這個職業應該是八面威風、呼風喚雨的。他之前住的地方也有派出所,所長姓龐,叫龐達,人如其名, 腰圍約莫三尺, 日常是一邊捧著茶缸子往地板上吐茶葉根, 一邊和其他的幾個片兒警打雙扣,贏了高興,誰來報案辦手續都能心滿意足地回去;輸了就罵娘, 別人來辦個暫住證都能操翻人家十八輩祖宗, 可人家是暫住的, 祖宗不在這兒。

    龐所長自詡轄區治安良好, 和街道邊數位失足婦女都「失足」過, 一日三餐早上白拿早餐鋪的包子, 中午晚上在一天掙不了兩百塊的餐館簽單,解決哪方面生理需求都不花他一分錢工資,畢竟人民都是好公僕。

    小時候柏雲旗不懂事,聽人說「有困難找警察」,於是被他姥姥揍了一臉血後奪門而出跑到了派出所躲著, 龐所長拎著他後衣領把人拽回了家, 還讓他給他姥姥道歉, 姥姥把搓衣板往他身上砸,龐所長就在一旁笑,說:「小孩不懂事,您也別動氣」。

    柏雲旗母系家族的早婚早育一脈相承,那時他姥姥四十出頭還沒幾年,龐所長說著話,眼睛是往他姥姥衣領里鑽的。

    龐所長後來出了事,貪污受賄,嚴重瀆職違紀,耽誤了一件大案子的偵查,警服被扒了換上了囚衣,聽說要在裡面蹲到自己孫子出生,他兒子柏雲旗見過,名叫龐源,身材長相和他爸爸差不多,大概孫子也是一個樣,沒什麼值得期待的。

    柏雲旗倚著門看著邊刷牙邊打瞌睡的聞海時,忽然想起了龐所長,心想當年要是自己跑到派出所遇見的是聞海,是不是之後的十幾年都能稍微好過點兒。大概也不會,沒了柏桐安他在聞海這裡什麼都不是,就是個不聽話的小孩,打小孩不犯法沒人管,一代一代就是這麼教過來的,連高高在上的嘴臉都一樣。

    聞海連著幾天先是辦案子後是趕結案材料,這兩天一共睡了七個小時,胳膊肘撐著洗臉台,滿嘴牙膏沫的睡著了——這把持平衡的姿勢還挺有水準。好不容易從睡意中掙扎出來,抬頭從鏡子裡撞見靠著門的柏雲旗,打著哈欠問:「不去上學?」

    柏雲旗眨眨眼:「今天周日,上午放假。」

    聞海:「……」

    什麼玩意兒?都他媽周日了?!

    他一周能加三十個小時的班,開完夜車就連軸轉,分分鐘都是要過勞猝死的前兆,唯一的好處就是沒患現代都市人的「周一綜合徵」——周六周日大家一閒下來就愛犯事,隊裡比周一忙多了。

    「才七點半,難得休息,怎麼不睡個懶覺?」聞海把牙刷完,胡亂往臉上抹著剃鬚膏,「你現在還有長個的機會,保證睡眠。」

    「我煮了碗燕麥粥。」柏雲旗答非所問,「您還想吃什麼?」

    「……」聞海感覺這句話的言下之意是這小孩就是為了給自己做一頓飯才起這麼早的,但看對方的表情如此理所當然,又不好說什麼,接著他的話道:「可以了,我就隨便吃點——嘶——」

    他三心二意地刮鬍子,沒掌握住手勁,剃鬚刀片在下巴上劃了一道淺淺的口子,滲出了血。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