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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8 02:00:05 作者: 石錄
他們兩個人在只有窗外風聲的病房中對視了半晌,後來那風聲中似乎還間雜了誰的心跳。
「抱歉。」聞海說完這句話才發現自己還捧著塑料碗,乾咳一聲把碗放到旁邊,思忖片刻,又道:「我不太能理解……總之我有時候很難顧及到別人的感受……嗯……這次是我的錯,大過年的,別和我生氣了。」
柏雲旗垂眼,「我沒有生氣。」
聞海皺著眉,對眼前的情況顯得束手無策,直到柏雲旗已經坐回到一旁重新戴上耳機,他還是無法表述出一句完整的話表達此時自己的感受,冰涼的手心出了一層細密的熱汗,耳邊響起了自己愈發混亂的心跳,直到閉上眼重新倒回床上,如果細聽,他刻意壓抑的呼吸聲仍舊比往常急促許多。
他急於讓自己陷入並不明顯的困意中——他太久沒出現過這樣情況了,以至於在某一瞬間他近乎忘了這種情緒應該被稱為「焦慮」和「緊張」。
「您怎麼了?」不知道過了多久,柏雲旗的聲音在他頭頂響起,把一隻手搭上他的額頭,緊皺著眉,「又燒了嗎?」
果然,那人額頭上一層半乾的冷汗,溫度又有了上升的跡象。
「老毛病,我睡一覺就好。」聞海抓住柏雲旗要去摁呼叫鈴的手,在睡意間掙扎道:「你別生氣了,明年我一定陪你過年。」
柏雲旗一縮手,僵在了床邊,「明年我就走了。」
「小崽子,你不過寒假了?」聞海嗓子有些發乾,咽了口唾沫,「明年不吃白菜餡的了,招個屁財……」他的意識因為反反覆覆的高燒又有點不清醒了,重複道:「你先別生氣了。」
「我沒生氣。」柏雲旗總聽別人說人一生病就像個小孩,如今看來大抵也是有道理的,他哄道:「我沒有生氣……好吧,我剛剛生氣了,現在不生了,您快睡吧。」
「對不起……」聞海的聲音幾不可聞,八成是半昏半醒間的囈語了,「我不是有意的。」
柏雲旗把呼吸聲放到最低,極近窒息般俯身撐在聞海的床頭,他離得太近了,再輕微的呼吸也微微吹動了聞海的幾根頭髮。
他的胳膊因為這個彆扭而負擔極大的姿勢已經開始酸痛了,他不禁破罐破摔地想:「就這樣吧,最好我現在撐不住摔在你身上,你醒來問我怎麼回事,我好把一切給你說清楚。」
而接著,他又想起了那晚聞海對自己說的話——「我只是想找一個藉口,一個契機,讓一切可以順理成章地發展下去,好像這樣我就不用因此承擔任何責任……很不負責,而且很懦弱」
「很懦弱。」
柏雲旗猛然站起身,用力閉了下眼,轉身走到了窗邊。窗外樹枝上掛著最後一片枯葉,堪堪懸在凜冽的冬風中,他盯著那片樹葉,牆上掛鐘的秒針一圈一圈的走。
護士小心地推開門,輕聲問道:「病人退燒了嗎?」
「還有點低燒。」柏雲旗看向床上熟睡的人,目光沉寂,嘴角掛著稀薄而柔和的笑,「但已經好多了。」
再轉回身,窗外便只剩下枯枝了。
第39章 元宵
一覺醒來時, 晨光微熹,身邊的人還睡著。
聞海輕手輕腳地翻身下床,柏雲旗委委屈屈側躺在一張陪床用的小鋼絲床上, 還是極力蜷縮的姿勢,膝蓋幾乎抵住了胸口,臉埋在胸前,重重陰影下只能看見他高而挺直的鼻樑和低垂細密的眼睫。
他依舊睡得不安穩,聽見自己的腳步聲後就醒了。
性向這種東西很玄乎,這玩意既像是受人控制又似乎有天生的基因在其中作祟,聞海時常覺得自己徘徊於後天的無性戀和先天的同性戀之間, 而當他以為自己終於變態到戰勝了本能時, 僅僅是柏雲旗緩緩睜開眼, 又迷迷糊糊轉頭看向自己的那一秒,就把他從頭到尾打回了原型。
他果然還是彎得很持久又很有節操。
兩人對視了不到半刻,睡意之中的柏雲旗驟然清醒了, 緊張地半坐起身, 「您要去哪兒?」
「去睡覺。」聞海卷著自己的被子, 空著的手一指病床, 用肢體語言表達「滾去那邊」的意思。
柏雲旗自然是不乾的, 而他自然是干不過聞海的。
按理說聞海同志四五天沒洗澡, 出了一身又一身的冷汗,從生理層面來說,就算是香妃娘娘轉世投胎那床單枕罩上都沒不會有什麼好味道,聞海個潔癖預備役自己都快受不了了,所以才不願意讓柏雲旗蓋自己的被子。
但柏雲旗骨頭裡犯著賤, 一呼一吸間竟然臉紅了。
他以前覺得檀香香調是聞海的味道, 檸檬味沐浴露是聞海的味道, 海鹽剃鬚水是聞海的味道,薄荷味衣液是聞海的味道——現在他知道了,那些味道只不過是些尋常的味道,只是因為沾染上它們的人是聞海。
而等他再醒來時,大魔王辛馨正慈祥地看著自己,淡妝精緻的臉上洋溢著母愛的光輝。
「……」
辛大魔王,全名辛馨,英文名Alice,柏桐安低一屆的校友,外院學霸級女神,以及如今的柏夫人。當年柏桐安跟著大學生創業潮下了海,最初整個公司只有三個人,作為正式成員的他自己和辛馨,以及一個人不傻錢不多力氣大好使喚的編外人員聞海。
在柏桐安能說利索的語言還只有母語時,仰慕學生會柏副主席的辛師妹力挽狂瀾,不僅接下了翻譯工作,日後又逐漸發展成了助理、文秘、財務、前台、銷售、總經理……最後成了老闆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