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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8 02:00:05 作者: 石錄
枯葉落地時,聞海停住了腳步,抽抽鼻子,朝幾米開外的圍牆看了過去。
柏雲旗跟著也停了下來,目光一直沒離開他。
「在這兒等著。」
聞海說完拉了下露指手套,轉身朝爬滿藤蔓青苔、上面還積了層薄雪的圍牆走了過去。在柏雲旗剛反應過來他要做什麼開口制止之前,這位加了幾步助跑,腳底生風地躥了上去,雙腳交替在幾個略寬的牆縫中一蹬,只帶走半身碎雪,踩碎幾根枯枝,輕捷地在那頭落了地。
柏雲旗:「……」
他嚇得差點把舌頭咬下來。
往前幾米有個早就廢棄的後門,柵欄式的欄杆上裹滿了鐵鏽,門下的雜草枯黃,足足有半米多高。柏雲旗快步走過去,扒開草堆,從鐵門的縫隙里打探情況,壓低聲音喊了句:「聞哥——」
在路邊買完東西,正準備再翻牆回去的聞海聽見了聲音,也朝鐵門走過去,隔著欄杆把手裡冒著白氣的塑膠袋遞給柏雲旗,「拿去吃。」
熱氣騰騰的烤紅薯被聞海捏在手裡,冰涼的手套和被烘熱的手指同時在柏雲旗的手心擦過,激得他起了層細密的雞皮疙瘩。
聞海沒急著翻回去,他那身作訓服早就在摔摔打打中髒得不成樣子,索性就半倚著髒兮兮的欄杆,偏頭看著正捧個大紅薯猶豫從哪裡下嘴的柏雲旗,眼底有他自己都沒察覺的笑意。
而那個剛出爐的烤紅薯起到了微妙而行之有效的安撫作用,柏雲旗終於在甜糯的香氣中收拾好了今晚大起大落心情,騰出工夫仔細打量起聞海——那人穿著那身幾天沒洗的深色作訓服,踩著一雙半邊是土半邊是泥的作戰靴,大概還沒從那場打鬥中徹底脫身,慣常冷淡的神色中多了幾分殺氣和戾氣,給原本可以劃歸為「清俊」的五官平添了兇相。按理說大街上看見這麼一號兇險的人物,柏雲旗都是要躲著走的……只是這人看著自己的眼睛帶笑,無論如何他都怕不起來了。
聞海挑眉:「看我幹什麼,吃紅薯。」
柏雲旗聽話地咬了一小口,趁著咀嚼的工夫又把視線移到聞海身上。
「……」聞海好笑又無奈,手套不乾淨沒法去拍柏雲旗的腦袋,豎起根手指往柏雲旗臉頰上一刮,「喜歡看帥哥就沒事多照照鏡子。」
路燈昏暗,他沒看見門內那人陡然發紅的耳尖。
巡邏的保安注意到這邊的人影,拿手電筒晃了一下,聞海穿著深色衣服站在門外,迅速往後撤了一步,門旁的一棵樹正好遮住保安的視線。保安瞥見柏雲旗的身量和打扮後,以為他是留校的本校學生,哈哈一笑,喊道:「哎那邊的小伙子,別偷偷摸摸搞對象了,趕緊回宿舍去,明兒早再見來得及。」
見站在那裡的人沒動靜,又喊了句:「哎呀,天兒這麼冷你再把姑娘家凍住,人又跑不了!」
「我去買包煙,你先回宿舍吧。」聞海忍笑,看柏雲旗不動,在他眼前打了個響指,「回去吧,沒聽人說嗎,我又跑不了。」
柏雲旗一笑:「您這不就準備跑了?」
「別和我貧。」聞海打了個哈欠,沖柏雲旗擺擺手,「快回去吧,明天一起回家,好好過個年。」
要是聞海能少看幾場球賽多看幾集家長里短的電視劇,就該知道「明天回家」和「好好過個年」這兩句話的靈驗作用堪比「幹完這票我就金盆洗手」以及「打完仗我就回老家結婚」。
佛曰,不可說,不可說。
夜空中炸開今晚的第一簇煙花時,柏雲旗終於打到了一輛計程車,司機急著回家見丈母娘要拒載,見堅持坐在后座的客人面色不善,還準備打投訴電話後才不情不願地加了腳油門,一路顛簸地沖向了人民醫院。
「晦氣。」司機一刻都不想在醫院門口多留,嘟囔了一句,沒等柏雲旗關好車門,風馳電掣地沒了影。
柴凡文從護士站出來,不住向加班加點忙活到現在的護士道謝,看見站在那裡的柏雲旗後,連忙走過去,一開口嗓子就劈了:「你就是小……咳……小旗吧?」
「柴哥是嗎?您小心點。」柏雲旗轉頭對值班台的護士道:「您好,不好意思,能給接杯溫水嗎……謝謝。」
他把摸著溫熱的一次性杯子遞給不停清嗓子的柴凡文:「您先喝口水……聞哥怎麼樣了?」
柴凡文接過水一飲而盡,聲音依舊嘶啞:「別提了,忙活了兩天是個假警,真他媽是……唉……你也別太擔心,他就是燒得太厲害了,燒退了就好。」
柏雲旗:「多謝您了……這大年的,要不您先回家吧,我在這裡照顧就行。」
柴凡文有些不放心,打量著柏雲旗,好像是在猜測他的身份。
「我現在借住在聞哥家,他在這裡住著我也沒地兒去,正好陪他在醫院過年了。」柏雲旗客氣地笑著,「我已經通知聞哥的父母了,他們一會兒就過來。」
柴凡文鬆了口氣:「那就好,你平常也勸勸蚊子,他身體本來就不太好,這麼不注意以後要出問題的。」
柏雲旗無奈:「那也得他聽我的才行。」
送走柴凡文之後,柏雲旗一刻不停地跑進了聞海的病房,病床上的人還在昏睡,慘白的臉色氤氳著病態的潮紅,嘴唇毫無血色,乾裂到炸開一層沾血的薄皮。
「聞海。」柏雲旗發現對方的眼睫不停地顫動,似乎陷入了一場醒不來的夢魘,露在被子外的手指痙攣地抓住身下的床單,骨節泛著青白,他抬手輕輕箍住那人的手腕,發覺根本控制不住那人幾乎要把床單扯爛的力道,只得安撫性地把手搭在他的手背上,湊近他輕聲道:「聞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