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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8 02:00:05 作者: 石錄
「……」
柯黎凱想抽菸,看了眼柏雲旗又把煙盒收了回去,乾巴巴地說:「那什麼……剛剛,謝謝你啊。」說完他十分緊張地看著對方,依照經驗做好了被罵「變態」的準備。
沒想到柏雲旗壓根沒敢看他,尷尬道:「沒事,是我先亂跑的……你……你先把你衣服整好。」
「……」柯黎凱沒想到這位在意的是這個,低頭默默把襯衣紐扣扣到最上面一個,忍了半天沒忍住,說道:「大哥,你舊社會穿過來的?」
柏雲旗終於把視線挪到了他臉上,先問道:「大劉知道這事嗎?」
「啊,他知道……那次他來接我被大劉撞見了。」柯黎凱摸摸鼻子,找補道:「你別怪他,是我不讓他往外說的,怕你們……嗯……就是那樣吧。」
柏雲旗想起那次在食堂劉新宇欲言又止的表情,心裡大概有了數。
柯黎凱看不出他的反應,只能問道:「你……介意這事嗎?」
「沒、沒關係。」柏雲旗含糊道,「你那個是……」
柯黎凱搶先說:「天生的。」
「沒問你這個……那個是你男朋友?」兩人走到分岔路口,柏雲旗停下腳步,「聽聲音年紀比你大?」
柯黎凱沉默了幾秒,坦白道:「是我在美術班遇到了一個助教,初中認識的,上個高三時在一起了。」
柏雲旗的內心短短几分鐘內被超大的信息量炸翻了天,微微睜大眼睛,但面子上很快調整過來,點頭道:「沒事,你放心。」
他也沒說讓人放心什麼,但柯黎凱看了他一會兒,輕輕笑了,拍了下柏雲旗的肩膀,轉身準備過馬路。
在他轉身的那刻,柏雲旗倏地明白了:「你是故意復……」
「噓。」柯黎凱在唇間豎起食指,對柏雲旗眨眨眼,眼睛和左耳的耳釘一起在路燈下閃閃發亮。
一路走到了聞海家小區的那條街道口,看似風輕雲淡的柏雲旗才終於完成了表里如一的淡定,他看著空曠的街道和對面的紅燈,心想:「其實也沒什麼,喜歡男的有什麼大不了的……」
他好像還有後半句話想對自己說,但今晚尤其寒冬料峭,他的血液都還停留在四肢的供暖上,大腦供給不足,卡了殼。
等到綠燈,走過馬路,柏雲旗從被他刻意遺忘的童年記憶里翻找出來一個人,他不知道那人叫什麼名字,只記得他自稱「白叔叔」,姥姥戲謔地叫他「白少爺」,更多的人叫他「兔兒爺」還有「二椅子」。
白叔叔和那片骯髒泥濘的環境格格不入,他穿的衣服永遠洗得褪色卻又筆挺如新,送到他姥姥這裡縫補時,還會特意囑咐姥姥選一塊顏色搭配的補丁。
那位乾淨的白叔叔還會帶乾淨的手帕,蹲下身子擦乾淨自己被別的小孩揍出來的鼻血,問自己叫什麼名。那會兒他剛有名字,還記不住,姥姥充滿厭惡地答了句「柏雲旗」,把一塊髒抹布扔到他臉上,讓他把血還有泥擦乾淨。白叔叔輕輕把抹布扔到一旁,用手帕給他擦臉,笑著說:「雲旗,是個好名字,等你認字再多一點,我告訴你它是什麼意思。」
有一天,一個老女人帶著一個挺著大肚子的年輕女人來了,有一大幫人砸了白叔叔的家,在街道口叫罵著那些柏雲旗時常聽見用來罵自己的詞句,還有個男人唯唯諾諾地跟在那個孕婦身後,偶爾偷偷瞥一眼被人架在那裡揍的白叔叔,被發現後就被老女人當眾抽了兩個耳光,又被孕婦哭著攔了下來。
「她是個好女孩,你以後要對她好。」這是柏雲旗聽見那個愛乾淨卻一身血污的白叔叔說的倒數第二句話。
最後一句是:「我這輩子喜歡上你,挺沒意思的。」
那是柏雲旗最後一次看見他,但那人還沒來及告訴自己,自己的名字是什麼意思。
一輛重型卡車從柏雲旗身後呼嘯而過,斜前方一輛小轎車趁著夜色闖了紅燈,兩輛車車頭擦著車車尾死裡逃生,貨車司機驚魂未定地搖下車窗破口大罵:「你他媽不要命了我還要呢!滾你媽的蛋!」
從回憶中抽身的柏雲旗站在那裡看著兩輛車停在路邊,司機從車上下來相互謾罵並且有了動手的趨勢,不禁有些好笑——人世間真的從不缺鬧劇。
無事可做的他坐在馬路對面的綠化花圃圍台上看熱鬧,聽到雙方互相問候彼此女性家庭成員時,手機開始嗡嗡震動,震了好幾下都沒停——不是簡訊,是電話。
看見來電顯示上是「聞海」兩字時,冬夜的風都憑白升了五攝氏度。
柏雲旗沒戴手套,手指凍得發僵,哆哆嗦嗦地接通電話,「餵」了一聲,那句「你總算想起來我了」在他嘴邊轉了幾圈,最後變成了一聲輕笑。
聞海:「笑什麼?」
「沒事。」柏雲旗伸直兩條長腿晃了晃,「您很忙嗎?」
「有點吧,出了點情況。」聞海說完又沉默了,似乎在找一個能聊下去的話題。
柏雲旗也沒出聲,靜靜地等著他,一聲帶哨的風盤旋而過,馬路對面正在吵架的兩個司機都打了個寒顫。
「你沒回家?」聞海也聽見了風聲,「都幾點了。」
「唔……方老師找我有點事,耽誤了會兒。」柏雲旗熟門熟路地把萬用擋箭牌方女神請了出來。
聞海:「早點兒回去……那邊冷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