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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8 02:00:05 作者: 石錄
    柏雲旗走過去,把菸蒂從他手裡取了出來,看著被灼紅的指腹,皺了下眉。

    聞海不自在地抽回手,「蹲點時沒菸灰缸老這樣。」

    「不疼嗎?」

    「習慣了。」聞海漫不經心地擦了下手,「沒你今天挨那一棍子疼。」

    「抱歉。」柏雲旗低聲說,「今天是我衝動了。」

    聞海閉了下眼,「知道就好。」

    直到兩人坐上車,聞海才又問道:「今天我要是不在,你準備怎麼收場。」

    柏雲旗顯然早有打算:「那我替她挨頓打就好了,這種人,發過脾氣後就不算什麼了。」

    聞海微微皺眉,猜測道:「你是不是喜歡那姑娘?」

    「啊?!」柏雲旗一驚,急忙否認道:「沒有,我……她挺好的,但我……」

    「你別緊張。」聞海循循善誘,「你現在也快十九了,喜歡一個人很正常,正常談個戀愛對學習也沒多大影響,但你要是搞就真的很……」

    「我不喜歡她!」柏雲旗難得強硬地打斷了聞海的話,「我……我真不喜歡她……我就是不想看別人挨打。」

    聞海的語氣驟然變了:「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是不想讓別人家長打自己孩子,就情願自己上趕著去挨頓打,您還準備普度眾生呢?」

    柏雲旗不吭聲,基本就是默認了。

    「你是不是覺得別人家的孩子都是塊有人要的寶,自己就是根愛死哪兒就死哪兒去的草,」聞海因為家長會的事升起來的火剛滅還沒幾小時,這會兒火苗直竄了幾尺高,「就你皮糙肉厚還命賤,誰想揍就揍了是不是?」

    他狗脾氣一上來當年中二病的後遺症又冒了頭,說什麼都不過腦子,話一脫口想起柏雲旗之前的遭遇就後悔不已,把車停穩後,清清嗓子剛準備給對方道歉,耳邊就響起了一聲輕輕的「嗯」。

    「你說什麼?」聞海聲音冰冷,「你還給我答應了?」

    柏雲旗別開頭不看他,但還是點了幾下頭。

    聞海被氣笑了:「你都這麼看不起自己了,幹什麼還怕我打你?」

    說完他不再沒理會柏雲旗驚慌的眼神,下車甩手關上車門就快步離開了。聞海很久沒發過這麼大的脾氣了,只覺得胸口又悶又重,說不清楚是疼是癢還是酸,火氣裹著那點不為人知的酸楚把他眼睛都快燒紅了。站在家門口從包里掏鑰匙時怎麼也摸不出來,對於當下這堆破事的最後一點掌控也脫了手,心裡煩躁到極點,揚手把手裡的包摔了出去。

    正緊趕著上樓的柏雲旗猛地剎住車,聞海的公文包貼著他的肩膀飛了過去,重重地砸在了牆上,包里的東西順著沒拉嚴的拉鏈嘩啦啦散了一地。

    他顯然以為聞海這一下是衝著自己的,害怕地後退幾步,後背貼著身後的牆,慌忙蹲下/身子去撿地上的東西,指尖不受控制地發著抖,但動作又異常麻利。

    「好極了。」他內心卻是麻木的,「我又把自己害得無處可去了。」

    聞海匆匆跑下樓梯,看見柏雲旗低著頭蹲在地上,以為是被自己的包砸傷了,當下脾氣也沒了,緊張地問道:「砸到哪兒了?傷著臉沒有?……你把頭抬起來!」

    柏雲旗把整好的包雙手交給他,就算抬著頭也依舊不敢去看聞海的眼睛。

    「我剛剛不知道你在樓……算了,是我不好,沒事亂摔東西。」聞海接過包,嘆了口氣,「去開門吧,我鑰匙可能忘辦公室了。」

    柏雲旗不吭聲,從書包側袋拿出鑰匙,把鑰匙遞到聞海眼前。

    「嘖,你他媽……」聞海被折騰得身心俱疲,忍無可忍地拽起柏雲旗,動作之粗暴仿佛是在逮捕犯罪分子,沒等小孩站穩就說道:「你他媽天天都瞎想什麼,我還能把你掃地出門了?!趕緊滾去開門!」

    他既氣不過又只敢衝著自己發火,揉著眉心,小聲嘀咕道:「媽的,快氣死我了。」

    他自己沒察覺到,最後那一句有多像是在撒嬌。

    柏雲旗忍不住餘光掃了過去,看對方氣急敗壞的樣子不知怎麼心情好了不少,但這會兒要笑出聲就真算徹底完了,趕緊抬手捂住了嘴,把頭轉了回去。

    聞海當然不能體會他異於常人的心思,還以為他是哭了或者想吐,跟著問道:「怎麼回事,是哪兒傷到了?」

    柏雲旗搖搖頭,打開家門也不進去,站在門口等著聞海先進。

    「行了,好不容易不和我客氣了,這他媽又一夜回到解放前。」聞海心想著,走上前扯著柏雲旗雙肩包的肩帶把人直接拽了進去,走過去拉開電視櫃拆了盒不知道幾輩子前的跌打藥,邊看生產日期邊說道:「把衣服脫了。」

    柏雲旗想過幾百種等會兒進門後的可能,唯獨沒想到這位如此不按常理出牌,下意識推拒道:「不用了……」

    聞海冷冷道:「你今天是不是鐵了心要和我槓到底了?」

    話說到這份上,柏雲旗要是還想在這裡繼續住下了去,這衣服怎麼著都是得脫了。

    聞海看著小崽子不情不願脫衣服的樣子,不禁悶騷了一把,心想:「我這怎麼跟逼良為娼一樣,還帶逼人脫衣服的……這小孩皮膚挺白的。」

    柏雲旗後背被那條板凳腿抽出一道一拃多的傷口,腫得老高,皮膚一半青黑一半烏紫,周圍全是斑斑點點的淤血。聞海跟著齊軍學過幾天人體結構,看出來那傷口的位置很寸,正好是人站直時肌肉受力的地方——那意味著柏雲旗從挨了那一棍子後,每分每秒都在受著一場不輕不重卻又異常漫長的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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