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頁
2023-09-08 02:00:05 作者: 石錄
無緣無故被卷進來的柏雲旗淡淡地說:「我還不知道你有『想吃月亮』這麼偉大的志向。」
「……」
操,旗子學壞了!
劉爸爸扶了扶眼鏡,笑呵呵地說:「雲旗以後也要多幫助小宇學習,小宇都說了,他這幾次進步都是你在幫忙。」
被點名的兩人心虛地對視了一眼——幫忙了是不假,但這忙幫的真是來路不正。
還差三分鐘四點時,柯黎凱才走了過來。柏雲旗朝他後面看去,發現就他一個人後皺眉道:「怎麼就你一個?」
「哦,他們有事來不了。」柯黎凱勉為其難地擠出了個潦草的微笑,「正好是你負責簽到,給我寫個請假吧,不然老吳又得找我事。」
柏雲旗搖頭:「不行,老吳剛過來交代我登記請假的都得給他交假條,等會兒他挨著名單對名字……你寫沒寫假條?」
柯黎凱掏了掏褲子兜,從裡面拿出一個皺巴巴的紙團,展開丟給了柏雲旗。
柏雲旗掃了眼格式和用詞,問道:「你家長什麼名?」
「你他媽隨便取一個不就行了?!」
柏雲旗不作聲地抬頭看著他,筆在桌子上一下一下地敲著節奏。
「操!」柯黎凱煩躁地揉了揉眉心,「我剛剛……你別往心裡去……我爸叫柯建化,建設的建,文化的化。」
柏雲旗龍飛鳳舞地簽下「柯建化」三個字,把請假條遞了回去,「去交給老吳吧。」
「謝了。」柯黎凱語氣疲憊,拍了拍柏雲旗的肩膀,轉身離開了。
柏雲旗查了遍簽到冊,柯黎凱的家長是最後一個沒簽到的,其餘學生除了他自己的家長全部簽了已到,門票和成績單都是只差兩張就領完,數目正好對得上,於是心情很好地抓起放在那一袋子「劉媽媽牌」小點心,起身準備收工回家。
而變故就在此刻突生,這位剛把簽到冊合上,樓梯口就響起了熟悉的聲音——
「咱們是不是遲到了?」
「嗯,估計是。沒事,反正老吳都習慣我遲到了。」
柏雲旗霎時被釘在了原地,渾身的血先涼後熱,一股腦地往頭上涌,他悄悄攥了把手心,上面已然出了層冷汗。
聞海和柏桐安看見站在門口的柏雲旗時也很驚訝,還以為這小孩是專門在這裡等自己的。柏桐安許久不見柏雲旗,抓耳撓腮地搭話道:「等急了吧?都是蚊子一直磨磨蹭蹭地打電話,也不知道天天哪兒那麼多事。」
聞海毫無愧色:「要不是拐城南去接你我早半個鐘頭就到了。」
柏雲旗好不容易才找回聲音,故作鎮定地說:「那個……您們一個人去大禮堂聽講座,這是門票,還有個人去班裡,呃……和老師溝通交流一下。」
柏桐安剛準備說話,就聽見聞海幽幽地說:「他現在的英語老師是白師太。」
「……這個講座應該挺有意思的,我先去了。」柏桐安睜眼說瞎話,拿起門票撒腿就跑。
柏雲旗看著他一騎絕塵的背影,好奇道:「白師太?」
「我們那會兒給你們英語老師起的外號。」聞海輕笑,「你哥高中英語特別差,平均三天得被白師太削一回,修理出心理陰影了。」
「哦,這樣。」柏雲旗點著頭暗中把簽到冊往下藏,「那聞哥你就先進……」
聞海不作聲地按住他的手把簽到冊拽了出來,拿過筆把柏雲旗名字下面那行「請假未到」劃掉,端端正正地簽上了他和柏桐安的名字。簽好字後他抬頭看向和自己隔著一張桌子的柏雲旗,對面的人抿著嘴唇不說話——明明是他欺上瞞下地惹事,躲閃的目光中卻還帶著委屈,亂七八糟的鎮定後面全是一目了然的忐忑不安和緊張焦慮,但那團亂麻的情緒背後,一絲用盡全力壓抑著的驚喜還是露了頭。
聞海什麼脾氣都發不起來,嘆了口氣,像是在對柏雲旗說話,又像是在對自己說話,連責備都談不上地輕聲說:
「下不為例。」
——下不為例。
很久之前也有人這樣對聞海說過,而那時的他以為自己從高中畢業後,就可以一輩子和「家長會」這三個字一刀兩斷。
他上高中時和柏桐安同班,兩個人成績都不錯,區別是柏桐安不僅是「不錯」,還是很穩定地那種「不錯」,並且這人自帶「中二病」抗體,叛逆期也過得風平浪靜,成績好,長相好,家教好,正宗地道「別人家的好孩子」,誰去給他開家長會都是享受和光榮。
而聞海正如他本人所說,高中時的他是個晚期中二癌,成績和現在的柏雲旗一樣,基本隨心所欲,愛咋咋地,常常一聲招呼不打就棄考,頻繁無故缺席集體性活動,一連曠課消失個幾天不見人,還時不時「帶壞」三好少年柏桐安。
因為有此斑斑劣跡,每學年的家長會到最後都會發展為在吳廣銘辦公室里的聞家家庭會議,具體流程是聞澤峰負責冷言冷語地對聞海諸多「離經叛道」的行為進行點評,燕婉負責默不作聲地賠笑,聞海負責心不在焉地點頭敷衍……吳廣銘負責一頭冷汗地打圓場和一頭冷汗地喝熱茶。
哦,門外還站著個打小就愛瞎操心的柏桐安,生怕聞海太橫被聞澤峰當場摁著揍一頓,扒著門縫緊張地打探著戰況。
高二下半學期,聞海替柏桐安打架出頭下手太黑把人打得滿臉是血,又被政教處主任抓了現行,不請家長這事過不去。聞澤峰從日理萬機之中抽空趕來,先是看了眼灰頭土臉,嘴角淤青的聞海,當著政教處一眾老師和吳廣銘的面揚手扇了他兩耳光,一腳把人踹得飛出幾米,頭撞著牆摔了下去,接著在所有人的目瞪口呆中客客氣氣地向各位老師道歉,說是自己教子無方,給被打傷的學生留下了一筆醫藥費,說著公務繁忙匆匆告辭,風度翩翩地轉身離去,眼神都沒給牆角的那人一個——當年聞老爺子就是這樣對他的,如今又成了他這樣對聞海,聞海和聞老爺子有張相像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