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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8 02:00:05 作者: 石錄
    這小崽子骨架生得好,四肢修長筆直,就算瘦也瘦得很有風度,不會給人瘦骨伶仃的突兀感,所以也經歷過暴瘦的聞海只單純覺得這是青春期男孩「抽條」的必經階段。如果不是燕婉今天幾次說柏雲旗太瘦了,又親眼看見,他可能還察覺不到柏雲旗體檢單上那行「中度營養不良」的真正含義。

    兩人在地板上保持了這個姿勢十幾分鐘,聞海終於意識到柏雲旗一時半會是睡不醒了,那麼問題來了——他左肩膀已經麻得快失去知覺了。

    他比劃估量了一下,柏雲旗雖然體重不達標,但該長的個子半點沒耽誤,聞海抱著一個和自己身高相當的人一口氣肯定走不到離客廳比較遠的書房,但柏雲旗又不是個隨處可放的物件,容不得他喘幾口氣重新扛著走,那就只剩一個選擇了……

    聞海目光愁苦地盯著自己臥室的門,又回過頭看看拽著自己不撒手的柏雲旗,心說我真他媽是欠柏桐安的,戀愛都沒談過也搞回來一超齡的「兒子」養著,又想我房間又沒什麼見不得人的東西,睡一個晚上而已……哎,小孩還有個鼻節。

    這位的心思沒留神拐了個彎,目光落到了柏雲旗高挺的鼻樑上,接著心懷不軌地接連遊走過了那人的眼角眉梢乃至全套五官……最後硬生生被聞海拽了回來,不由分說地砸到了一塊地板上。

    出於職業習慣,聞海對一個人的面相認知十分不局限,普通人對一個人長相的評價大部分是這個人好看或者不好看,再深入一點最多會著重評價一句「眼睛很漂亮」或者「鼻子很挺」。但聞海這種天天盯著通緝犯照片扎人堆里找人的,描述一個人的長相首先關注的是這個人的突出特點,比如「鼻翼右側有一顆小痣」、「鼻樑上有個鼻節」,然後是這個人五官特徵,最後才把這張人臉拼湊完整,觀察整體面相,而也正是這種類似機器的人臉識別習慣,導致他經常忽略「顏值」這種東西——反正在他眼裡都是幾個不同類型的五官拼湊起來的。

    但今天,他對同居之人的了解,除了「很瘦」之外又多了一個收穫——「很好看」。

    好看是真好看,聞海身為一個性別男、愛好男、長期沒有性生活的大齡單身狗,要是再沒節操點,光是看著這張臉這會兒就該有反應了。

    「就是太瘦了,五官都快脫型了,臉色也不好。」聞海自認為十分純潔、心無雜念地分析著——柏雲旗長得俊不假,但氣質頹唐卑弱,對外界充滿恐懼警惕,情感的反饋是雙向的,因此大部分人看見他不會先去關注他的長相如何,而是覺得這人看著賊眉鼠眼,心裡很不舒服。

    「有什麼好怕的?」聞海抓住柏雲旗死死捏著自己領子不放的手,「你怕什麼?」

    感覺到有人在掰開自己的手,柏雲旗被醉意和睡意攪和得亂糟糟的大腦迅速依照本能做出反應,幾次爭奪之間聞海的領子差點被他扯爛,最後聞海一把抓住他尚在掙扎的手,柏雲旗勉強睜開眼看著他,呢喃道:「聞哥……」

    「做夢呢。」聞海面不改色地扯犢子,「繼續睡吧,別怕,誰也拿不走你什麼了。」

    柏雲旗聽了這話就真信了,輕輕點點頭,手搭在聞海手心上,不到幾秒又沉沉睡去。

    聞海輕手輕腳地把人抱了起來往自己臥室里走,過程中柏雲旗不舒服地動了動,險些讓兩人一起栽到地板上,等有驚無險地抵達目的地後,聞海累得手腕發酸,還被嚇出了一頭冷汗。

    一沾上床,柏雲旗就把自己蜷了起來,那個睡姿極為彆扭,聞海比劃了一下,發現這人似乎是想同時護住自己的頭的手,他嘗試去擺平他的姿勢,手剛一碰到對方,躺在床上的人就像被他揍了一拳一樣,痛苦地皺著眉把自己蜷縮得更緊。

    聞海不敢再有其他動作了,悄無聲息地拎起被子蓋在柏雲旗身上,擔心他半夜酒醒後口渴,轉身去倒了杯水擺在床頭,在床邊站了五分鐘,確認對方安穩睡著後,手搭在他肩上輕輕拍了拍,轉身離開了臥室。

    睡到半夜,柏雲旗乍然從床上坐起,大口大口地喘著氣,掙扎地撕扯著寬鬆的衣領,整個人都劇烈痙攣著,像條被扔在開著大火的煎鍋上瀕死的魚。

    坐在床邊的人緩緩開口:「你醒來了?」

    柏雲旗渾身血都冷了,面無人色地轉過頭,手指緊緊地抓著被單,顫抖地說:「姥姥……我……」

    老婦人穿著破舊又齊整的深色衣裙,連一塊一塊補丁都打得頗有將就,銀灰色的長髮用一個破舊的木簪子挽了髻,面容雖然仍殘存著幾絲艷麗的風韻,但更多的是生活摧殘後的劃痕,一身清貧的煙火氣。她和柏雲旗一起生活了這麼多年幾乎沒說過幾句話,但她帶著鄉音的咬字一出現,柏雲旗就控制不住地渾身發抖。

    「你怎么喝酒了?怎麼能做這種事呢?」她慢悠悠地問道,語氣溫柔動聽,長期和針線熨鬥打交道的手粗糙得像砂紙,搭上柏雲旗的手背時後者已經快哭了,「你是不是忘了自己是什麼東西啦?」

    柏雲旗第一次產生了反抗的念頭,儘管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喉嚨眼裡摳出來的,他還是艱難而認真地說道:「我、我是……」

    「你是個雜種!」老婦人突然朝他撲了過來,聲音尖利得變了調子,碎玻璃一樣的尖叫幾乎劃破了柏雲旗的耳膜,細長的指甲在他手背上抓出了幾道血痕,傷口越來越深,殷紅的血汩汩地往外流著,轉眼就染紅了床單,「你是個婊/子生的!婊/子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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