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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8 01:54:13 作者: 京久
眾人已是見怪不怪,這半月來民警根據邱宗傅提供的名單,盡力聯繫上了受害人家屬,隔三差五便有家屬翻山越嶺而來,孤獨又絕望地守在大廳,仿佛這樣就能等回他們的親人。
林安下樓去看,那些婦女男人或麻木或悲慟地散落在大廳各個角落,互相攙扶的老夫妻彼此安慰,但誰也安慰不了誰。
其實這只是冰山一角,官銘不肯交代,邱宗傅又所知甚少,若是聯繫上所有家屬,恐怕整個市局都不夠裝。
接待員再次把家屬集中到一處,向他們簡單說明了工作進展,讓他們放心的同時也希望他們能夠回家,可惜沒幾個人聽進去,只有一個面色蠟黃的婦女撣了撣衣服,起身拎起帆布包,率先離開了市局大廳,走進暖陽中。
林安認出她,正是李琳嫣的家屬,婦女來得最早,走得也最早,她明天大抵是不會再來了。
「李琳嫣的家屬回家了,林安幫你把話帶到了。」
醫院病房,姜北正坐在陪護椅上,斜射而來的陽光親昵地賴在他臉頰,挑弄著他根根分明的睫毛,也柔和了雕塑般的面部輪廓,使他整個人看上去暖洋洋的。
他一手握著削了一半的蘋果,一手劃開手機收件箱看林安發來的簡訊,說話間還不忘留意著神獸的反應,不出所料,神獸沒理他,用被子把自己捂了個嚴實。
神獸不高興,究其原因,是因為姜北說了一句「我愛你」。
遙想當晚九死一生,搶救過程嘔心瀝血,江南自然是感受不到其艱辛,一直清醒著的姜北卻是實實在在地體會到了。
當醫生宣布患者暫時脫離生命危險時,姜北懸著一顆心才落下了,然而還未落到實處,人又被送進了ICU,醫生每天一句「情況不容樂觀」又將姜北□□了百八十遍,好不容易從ICU轉到了普通病房,人卻遲遲不見醒,姜北一度以為江南植物了,所以當某天江南睜開眼睛時,在莫大喜悅的刺激下,姜北紅著眼眶脫口而出一句「我愛你」,生怕江南又背過去了,到時就聽不到他的告白了。
若換個場景,比如在星空下說「我愛你」,定是一場絕美的風花雪月,但在醫院裡說,還是對一個剛從鬼門關回來的人說,總有一種身患絕症命不久矣,醫生囑咐你想吃啥就吃啥的無力感。
當時江南扶著他纏滿繃帶的腰,看清姜北泛紅的眼眶,極不確定地問:「我是不是傷到腎了,所以你才說『我愛你』來哄我?」
姜北不明白他的腦迴路究竟是怎麼長的,可一想到江南還得在醫院觀察一段時間,為了避免他這不吃那不吃瘋狂吐槽醫院伙食,遂故意嚇他,輕輕「嗯」了一聲:「你最好謹遵醫囑。」
之後江南每天都沉浸在「腎壞了」的悲痛中,十分聽醫生的話,包括那難吃到爆的營養餐他也一粒米不剩地吃完了,鄧淑萍送來的喝了必流鼻血的雞湯他也不拒絕。
身體慢慢養好了,腦子跟著變靈光了,這時他才想起要問查房的醫生:「我傷到腎了?」
醫生拿來片子和診斷書,格外負責任地告訴他:「沒有。」
姜北放下蘋果,撩開被子,讓江南看著他:「你在生氣?」
「不然呢?」江南任由姜北掰著他下巴,幽幽開口,「我以為真壞了,我還託了護士姐姐幫我買地.黃丸,她又託了別人,一傳十十傳百,現在全醫院都知道我腎不好了!」
姜北想笑,好歹憋住了:「你自己沒感覺嗎?」
「怎麼感覺?」江南反問,「我每天睡到中午才醒,唯一能證明我腎沒有問題的晨.勃我都錯過了,你告訴我怎麼感覺?而且鄧阿姨熬的雞湯平時喝了我都會流鼻血的,現在鼻血也不流了,我以為是我太虛了才不流鼻血的。」
姜北忽略他的流氓話,解釋道:「是我讓我媽少放了藥材,避免身體不耐受。既然醒了,那就起來吃飯吧,待會醫生要來查房了。」
「我們不能回家吃嗎?我沒事了,我想出院了,」江南發完牢騷,一秒變臉,每個毛孔都寫著委屈,「全醫院都知道我腎不好讓護士給我買地.黃丸了,你讓我怎麼對面江東父老?」
姜北搖搖頭,堅決道:「不行,醫生說再過幾天才能出院。」
他頓了頓,端量著江南被陽光曬出兩片紅暈的臉,總有種身處夢境的虛渺感:「再過幾天……出院後你想做什麼?或者說以後你想做什麼?你有名字了,再不是程野的影子了,嫌疑也沒有了,你可以做任何事情,你該不會想抱著你的財產繼續家裡蹲吧?」
「以後」是個充滿希翼的詞語,以前江南從未想過他的「以後」會是什麼樣的,他活在程野的影子裡,官銘也早早給他定好了結局,他的「以後」就是「明天」的如履薄冰,直到有一天有個人對他承諾要帶他走出陰影,他才有勇氣去幻想以後,幻想未來。
事實證明,姜北做到了,不,是他們做到了,他們一齊擁有了未來。
「我想成為你的同事,」江南難得嚴肅,「不過好像不行,我以前讀的書全給程野讀的。那成不了同事,做你的線人也行,我可以是你的線人,也可以是你的愛人。」
「不可以,」姜北再次搖頭,拒絕了江南的提議,「太危險了,要不你還是繼續畫畫吧。」
「那你問我幹嘛?」江南嚴肅不過十秒,又變臉了,被子一蓋誰也不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