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5頁

2023-09-08 01:54:13 作者: 京久
    「官銘。」

    宋副局反覆咀嚼著這個名字,眼前又浮現出二十幾年前在韓文洲別墅里見過的小男孩,事隔經年,他終於知道了小男孩的名字,卻是以這種方式。

    「跟他媽一個姓,他該有多恨韓文洲和韓誠啊。」

    警員沒懂:「啊?」

    宋副局不想解釋,話鋒一轉:「你們為什麼認為官銘會走陸路呢?」

    他指著不遠處奔流不息的江:「你老大沒告訴你們要堵掉所有去路嗎?路不止陸路,還有水路,你沒懂你老大的意思……官銘跟江南一樣不走尋常路,當初你們讓江南耍了幾回怎麼還沒長記性——前面右轉!」

    「可是……」警員欲言又止,「那條路沒排爆,車也開不進去。」

    「那就用走的!」宋副局在岔路口逼停車,緊了緊褲腰帶,握緊槍一副視死如歸的樣子,「……那什麼,我要是沒回來,就跟我老婆說一聲,我的私房錢藏在書房的牆縫裡。」

    警員:「…………」

    「我跟您一起去。」

    宋副局擺擺手:「你帶人去下游設點,時間緊迫,抓緊。姜北……姜北好歹算我半個徒弟,他能猜到我去了哪兒。這回要是讓官銘跑了,再想抓他就難了,想想那些失蹤的孩子,我們得給他們父母親人一個交代,這是我們崗位存在的意義。」

    警員險些讓他說哭,情緒都醞釀好了,又聽宋副局說了句:「你是第一個知道我私房錢藏哪兒的人,別到處亂說啊。」

    警員:「…………」

    宋副局拍拍他的肩,旋即一推車門走了下去。

    平時他自詡寶刀未老,在市局的地磚上健步如飛,可人不得不服老,他覺得山路難走,深一腳淺一腳地踩在其中,一把老骨頭實在不經造,可他沒停,扶著樹幹在雨夜裡艱難前行著。

    忘了走了有多久,大概二十分鐘,或者半小時,但這時間不夠他的小崽子們排爆加設點,他得拖時間。

    他又往前走了幾十米,視線豁然開朗,他眯著眼,瞧見離他二十米處的江岸停著一隻船,船上站有兩個人,正在解泊停繩。

    宋副局心想:他賭對了。

    「孩……孩子。」

    宋副局一出聲,船上持傘的高瘦人影明顯僵了僵,如果有光,便可以看見官銘眼底一划而過的愕然。

    正在解繩子的劉天宇不愕然,直起身從口袋摸出了一個引爆器。

    宋副局看清他的動作,心道幸好沒帶人過來,不然得團滅,他手下的那幫年輕單身狗連媳婦兒都沒討著,要是死在這荒山野嶺著實可惜。

    宋副局決定打感情牌……雖然他和官銘沒啥感情。

    他儘量放輕語氣,像多年前和那個小男孩對話一般:「你記得我嗎?我倆見過的,在你很小的時候。」

    這拖時間的舉動太明顯了,宋副局咬了咬舌尖,正想換套說辭,就聽官銘緩聲回答:

    「記得。」

    第137章 無罪。

    官銘記得他, 大概在很久以前,在那棟漂亮別墅還新鮮的時候,官銘見過他, 還和他對過話。

    那時別墅的主人剛死,官銘名義上的爺爺不相信自家兒子會出車禍,報警要求調查, 這人就是那時候來的。

    同他一起來的還有位刑警,好像姓許, 許警官看上去靠譜些,一進到別墅便忙著調查取證,而這人, 不知是太年輕還是怎麼的,像千手觀音一樣這摸摸那碰碰, 甚至打碎了一隻價格不菲的花瓶。

    韓誠心裡著急,叫來了別墅的所有幫工讓警察挨個詢問,許警官在大廳忙得不可開交,這人卻忙著收拾殘局, 把花瓶碎片藏到了沙發底下, 而他不知道的是,他的一舉一動早被樓上的一隻眼睛看了去。

    當他藏好碎片, 四下環望是否有人發現他時,恰好和那隻眼睛對上了,他當時是怎麼說的?官銘想了想, 他喊了一句「孩子」。

    「孩子,待會兒我把花瓶的錢賠給你, 咱們私了行不?」

    小男孩鬼使神差地點點頭, 因為除了他媽媽, 沒人再叫過他「孩子」,他的代號可以是「私生子」「韓xx」,唯獨不是帶有寵溺意味的「孩子」。

    「那你真是好孩子。」那人說。

    官銘始終沒下船,站在雨幕中像一座雕塑,良久,他才開口說:「宋副局一個人來的?你不怕我殺了你?」

    宋副局上前一步,試圖看清他:「怕,但如果殺了我可以讓你解恨的話,你大可以動手。」

    官銘笑起來:「你未免也太看得起自己了。」

    「那你還想怎麼樣?」宋副局聲音短促,「你媽回不來了,忘了嗎,是你親手幫她了結了痛苦。你恨韓家人薄情寡義,明明有錢有地位卻見死不救,任由你媽自生自滅,你恨程野江南這對真正的私生子把你變成了『私生子』。你可以恨,可韓文洲已經死了,肉都爛完了,韓誠也死了,程野還那麼年輕,走的時候一點都不體面,這些人全沒了,為什麼還不結束呢?」

    官銘嗤笑一聲:「這要怪宋副局你呀,殺人/放火就是有罪,拋妻棄子生而不養便是無罪,你當初為什麼不拿這些話去問問韓文洲,去問問韓誠?」

    「我……」宋副局噎住了,他回答不了。

    官銘不欲與他多做糾纏,轉身要走。

    宋副局心念電轉,心道時間還不夠。

    他的傘爛在了半路,渾身上下皆已濕透,熬過歲月摧殘的幾縷珍稀頭髮貼在額頭,形象實在不佳。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