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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8 01:22:06 作者: 一隻小火腿
似乎一旦開始認真工作,大家的重點就偏移了,不再去關心年輕女孩的秘聞。
也是在這個時候,姚安終於能夠鼓足勇氣,從筆記本屏幕後面抬起頭。
她突然發現,事情也許沒有她感受中那麼糟糕。
就像Rigney教授說過的那樣,並沒有人真的花時間在看她:禮拜三的傍晚,課題組忙得要死。大家急於在組會上討論出一個結果,好分配屬於自己的那一份工作。
八卦從來都只是作料,不是正餐。反倒是桌上電腦的風扇在呼呼散熱,鬧出的動靜更大一些。
那些背負著的眼睛裡,當然有其他人留給姚安的。
但更多的,是從姚安心裡自己長出來的。
想通這一點,那一天接下來的時間,就變得輕鬆許多。
不知不覺,加班結束。
越南博士姐姐清了清嗓子,詢問起大家:「這麼晚了,一起吃個飯吧。」
「好啊,還去街角的披薩店?」有人問。
馬爾科第一個抗議:「不是吧,那家破店要連吃兩天?」
「你有意見?」越南姐姐挑起眉毛,「你昨天可是幹掉八塊披薩餅。」
一陣鬨笑聲里,同事們紛紛推開椅子,站了起來。
姚安在一旁默默整理起背包,準備隨時回家。
沒想到馬爾科走了兩步,停在她的桌子前,拍了一下她的顯示器。
姚安怔住,抬起頭。
馬爾科咳嗽了一聲:「那個,咳,一起去吃飯吧。」見姚安想要拒絕,他又補上一句:「剛才組會上你說的內容,還沒有討論清楚呢。」
有人附和:「就是,愣著幹什麼——都聽我的,今天誰也別想先溜走!」
……
馬爾科雖然在笑話上沒什麼品味,在鑑賞美食方面倒是頗具建樹。
他說的沒錯,美國人的披薩確實不怎麼樣。菠蘿有點干,黏在火候欠佳的芝士上面,邊緣都被烤焦了,麵餅也梆硬。
但那天晚上,姚安坐在桌前,吃了整整三大塊。甚至在聚餐的末尾,喝了一點啤酒。
麥芽味略顯苦澀,剛好中和了一點點沉默。
餐桌上的氣氛算得上和諧,卻也不是沒有過尷尬的時候。
有那麼一兩次,姚安從洗手間回來,發現大家突然默契地閉上嘴,開始猛喝水。明顯是趁她不在、議論過什麼,又不方便當著她的面直接說。
但只要不是被問到臉上來,不管心裡多難過,姚安都會努力當做沒有發生。
她在學習忽略那些來自旁人的評判。
這是在教授的辦公室里,才上過的一課。
「這家的啤酒好苦。」姚安一邊轉移話題,一邊用紙巾擦乾手上的水漬,「我想要換成無糖可樂。你們呢?」
其他人本來就再因為說壞話而心虛,頓時鬆了一口氣:「真的,味道太糟糕了,給我也換一杯吧。」
成長是一個不斷磨鍊的過程。
磨掉那些敏感和脆弱,蒙上一層殼子,變成一個堅硬的大人。
是好是壞,箇中滋味,只有經歷過的人才懂。
「我們是不是該回去了?」所有可樂和披薩被清空之後,有人問。
越南博士看了一眼手錶:「老闆,麻煩給我們帳單!」
而即便很多年過去,姚安依舊清楚地記得。
那天從披薩店走出來之後,她遇到了一個怎樣的夜晚。
太陽早就下山,滿地銀燦燦的月光。棕櫚樹影婆娑,一片一片隨風搖擺,發出嘩啦啦的聲響。
馬爾科喝多了,忽然指著天空大喊:「快看,錢!」
姚安停下腳步,跟著抬起頭。
月亮很大、很圓,無論從顏色還是形狀,都很像一枚25美分。它俯瞰人世間的悲喜,無情且冰冷,就連這點都和硬幣類似。
越南姐姐見姚安停住不動,於是扭過頭,好奇地問:「你不走嗎?」
姚安回過神,嘗試著自嘲:「走著太累了,我準備等邁巴赫來接。」
自嘲永遠是最受歡迎的美德。
其他人果真爆發出了今天最響亮的笑聲,主動和她道別:「姚安,明天見!」
姚安沖同事們揮揮手,看著他們離開,卻並沒有立刻給司機打電話。
她站在街邊,想了很久。
夏天的風很熱,吹在胳膊上,帶走黏膩的汗水,留下一陣沙沙的癢。酒精在血管里燃燒,衝動在身體裡翻滾。
之後姚安掏出手機,做了兩件事。
第一件是給蘇粒發了一條消息。
【親愛的,你是不是還在歐洲?】
蘇粒回復得很快:【對,還在馬德里。下周才回洛杉磯,怎麼了?】
【等你回來之後,我們能不能見一面?】
【當然。不過為什麼問得這麼突然,是有什麼事嗎?】
也許只是一時衝動,也許隔天多半就會後悔。
但在當下,姚安回道:【是。】
【什麼事什麼事?】蘇粒好奇起來,【為什麼不能在簡訊說,非要搞得這麼神秘。】
這是必須當面說的事,姚安堅持。
蘇粒自賣自誇:【哎,好吧。誰叫我這麼有魅力,一周不見,你就想我想到不行。】
和蘇粒發完消息,姚安沒有立刻收起手機。而是翻出通訊錄,滑動了一陣,找到了一個很久沒有聯繫過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