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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8 01:24:37 作者: 風雪添酒
但他們沒辦法頂替她的工作,只能時不時地寬慰她兩句。
再熬一熬就好了。
他們這麼勸說著女護工。
女護工總是溫順又憨厚地點頭。沒人知道,輪椅上那個人也是用這句話來安慰自己的——
這個假護工總不可能一輩子都跟他耗在這裡。
蔣文希忍受著身體上的陣陣痛楚,時時刻刻地腦海里重複著這句話。
然而無論怎樣自我安慰,當女護工將他推回房間的時候,他總還是會抑制不住地顫抖,生出無盡的恐懼。
那間據說特意為他提前收拾出來的獨立豪華套房,就好像一張漆黑的血盆大口,虎視眈眈地對準了他。
寬敞乾淨的房間裡面配套齊全,正對著床鋪的牆面上掛著一個超大屏的液晶電視。
牆角、門後多裝了幾面鏡子,據說是為了他缺失的一半視野考慮,以免不小心撞上什麼桌角或者牆棱再受傷。
女護工反手鎖上這間空蕩蕩的小別墅的院門,然後又依次鎖上大門、房門,拉上窗簾,打開電視,關掉頂上的大燈,只留下床頭兩側各一盞橙黃色的圓柱形小夜燈。
好像兩支躍動的白燭一般。
夜幕降臨,電視機的大屏幕在藍屏狀態上停頓了片刻,然後閃過雪花一樣的殘片,切入一段視頻的開頭。
拉著紅窗簾的餐廳包間裡,年輕的小姑娘戴著生日帽,被簇擁在幾個同齡人的中間,害羞而靦腆地偷覷著鏡頭。
鏡頭外的人說「笑一個」,她就下意識看過來,不好意思地笑起來。
視頻的解析度並不好,放在大屏幕上時越發模糊起來,但鏡頭前那雙模糊的眼睛依然顯得明亮而靈動。
十四五歲的小姑娘,正是花兒一樣的年紀。
任誰看了都忍不住要嘴角上揚,感嘆一聲青春的氣息。
蔣文希卻慘白了臉色,身體顫抖得越發厲害起來。
前後左右上上下下無處不在的鏡子裡倒映出那個姑娘笑容靦腆明媚的臉,也映出他慌張恐懼纏滿繃帶的面容,片刻後又跳躍到血淋淋的照片上。
圍觀的人群聚攏在樓下,驚駭地低聲驚嘆。
「誰啊?這麼想不開?」
「五班那個,被一群小混混堵在巷子裡面扒衣服拍照,還在外面說她懷孕打胎不檢點什麼的。」
「怎麼可能?我見過她,跟男生說話都臉紅,不可能是做這種事吧。」
「所以都說她是得罪人了。」
「她能得罪誰?」
「那位少爺唄。聽說他私下裡喜歡男生,他前段時間看上的那個當眾罵他死變態,然後轉頭就去跟五班那個告白了。」
「果然是變態……」
……
竊竊私語的人群驟然間轉頭,投來冰冷又鄙夷的目光。
蔣文希悚然驚醒過來。
一抬頭,他就對上鏡子裡女護工的臉,圓圓的憨厚臉蛋上露出陰冷的恨意。
一時間他竟分不清這到底是現實還是幻境,哪些是真實發生過的,哪些是他幻想出來的。
「你相信這個世界上會有報應嗎?」女護工譏誚地問道,然後又自問自答,「不信也沒關係。現在你的報應才剛剛開始。」
這些聲音對蔣文希來說也已經很遙遠了,他隱約看見女護工轉身走向桌子,隨手拿起了身邊東西。
這一回是一個蒼蠅拍。
「啪——」
一聲悶響,隔著繃帶精準地敲在了傷口處。
蔣文希張開嘴想要尖叫,卻被一團抹布塞住了嘴。
「不好意思,拍蒼蠅太用力了一點。」
電視機中生日宴會的片段放到了盡頭,女護工在生日歌里將視頻調回到開頭,重新播放。
蔣文希又一次看見了那張陰魂不散的臉。
他痛苦得扭曲了臉色。
然而疼痛與恐懼織成了密密麻麻的網,鋪天蓋地地罩下來,漸漸收攏成一種沒有盡頭的絕望。
他陷入混沌的幻覺,也注意不到女護工看著視頻時有一刻紅了眼眶,控制不住落了淚——
她最好的朋友,因為那樣荒唐的理由,就那麼硬生生地被蔣文希這個人渣給逼死了。
時隔這麼多年,她終於有了親手報仇的機會,怎麼可能會再輕易放過他。
他也不能那麼輕易就去死。
不能髒了下面的路。
聽說再世為人要等十八年——
蔣文希只聽見她森冷的聲音。
「對了,忘了提醒你了,從明天開始,那位樊先生就要搬過來和你一起住了。」她意味深長地說,「聽說他最近特別想念你……」
-
樊青陽的傷養得差不多之後,就被送去了療養院,和蔣文希做了室友。
比起爬都爬不動的蔣文希,樊青陽的狀況要好得多了,除了走路要拄拐杖,走不快還容易頭暈氣虛以外,最基本的生活還是能自理的。
包括順手掐一把蔣文希,或者扇他一巴掌的力氣還是有的。
蔣文希的傷勢嚴重一些,但在護工的精心照料下也在日益好轉。
不過跟樊青陽做了室友之後,他的噩夢也才剛剛開始。
有些失意之人面對比自己更弱小的存在時,會忍不住使用暴力惡意宣洩。
尤其是樊青陽認定了蔣文希是坑害他的罪魁禍首,而蔣文希父母又躲在國外不敢回來,蔣文希無依無靠孤立無援的情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