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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7 23:28:55 作者: 九鯨是為
    「大家都是一樣的,都做錯了事兒,沒有三六九等,反正統統都不是好人,包括我也是。」

    「獄管每天都會告訴你無數遍,你不是好人,你不該活在這個世界上,你要贖罪,你要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沈晏白緊緊地抱住他,低下頭能夠看到江中嶼腦袋上的發旋兒,他才發現原來江中嶼的發旋兒也長得很好看,他的頭髮平和妥貼又柔軟,摸上去好像在觸碰一隻毛茸茸的小動物。

    「最開始的那一年,其實很難熬。我晚上睡覺做夢受煎熬,白天也不好過,因為是剛進去的新犯,所以所有人都會欺負我。牢里做什麼都行,就是不能打架,為了表現良好減刑,我甚至不能揍回去。」

    沈晏白垂下眼瞼,眼神冷了幾分:「他們都怎麼對你的?」

    「……」江中嶼沉默了很久,腦海里無數畫面閃過,似乎在掙扎要不要說出口。

    直到沈晏白說:「我想知道,江中嶼。」

    江中嶼嘆了口氣,才說,「吃餿了的早飯午飯晚飯都是常事,有些過分一點的甚至會在我的飯里摻尿。」

    沈晏白的臉頓時垮了下來,牙齒緊咬著嘴皮,聲音冷了不知道多少個度:「欺負你的人呢?還在牢里嗎?」

    「有些出獄了又被抓回去,有些直接死刑早就不在了。」江中嶼反握住對方的手,輕輕摁了摁他的掌心,說到,「都過去了,用不著生氣。」

    他仰頭看著他的模樣,好似一隻雨天連毛都打濕的大狼狗,耷拉著尾巴聳著臉,將自己的肚子都敞開給他看了。

    沈晏白的心軟得不行,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腹部,說:「生氣的情緒我又控制不了,誰欺負了你我就想還回去,不行麼?」

    「後來就好了,」江中嶼連忙說到,「後來認識了謝小錦他們幾個,他們都跟我的性質差不多,不算是純粹的作惡,有經濟犯罪也有失手傷人的,反正和他們之間我相處得還算愉快。有了他們一起,再加上又有了更多的新人進來,來弄我的人就變少了。」

    「那你就沒弄回去過?」沈晏白總覺得心裡這口惡氣出不出去,狠狠地看著江中嶼道,「我不覺得你有那麼好欺負呢。」

    江中嶼看了他一會兒,然後笑了:「當然有。」

    「欺負我最狠的那個,有一回入了我的坑,跟別人打架滋事,所有的減刑都取消了,必須坐滿才行。」江中嶼說,「現在都還沒出來。」

    「我就知道你不是那種任人欺負拿捏的人,」沈晏白吐出一口濁氣,鬆了口勁兒,「這才像你嘛。」

    「不會覺得我……配不上那些錦旗嗎?」江中嶼緊緊扣著他的手指,垂下眼瞼,緩慢的問道,「或許就連送那些錦旗的人都沒想過,幫他們的居然是一個坐了牢的人吧。其實包括索加的那些人……好多明面上從不說什麼,但在背地裡,他們都是介意的。」

    「江中嶼,」沈晏白緊緊地抱住他,彼此的體溫交融,連冷冽的寒風都無法從他們的身體中間穿過去,「我問你一個問題啊,我是跟江中嶼在一起呢,還是跟他的錦旗在一起呢?」

    江中嶼沒說話。

    「我喜歡的是江中嶼呢,還是他那些錦旗呢?」

    這個問題的答案,其實彼此心裡都已經心知肚明。

    江中嶼就是江中嶼,和他曾經做過什麼並不掛鉤。

    只有他曾經承受過的那些,才能成為重拳出擊的一把鉤子,讓沈晏白為此心疼不已。

    流星雨大面積的來了。

    這兒雖然沒什麼人煙,但從身後很遠的地方仍然傳來一大群歡呼雀躍的尖叫聲。

    好像他們還是在一個很熱鬧的地方一樣。

    「許願吧。」沈晏白說,「剛剛我許過了,現在換你了。除了我你還可以有其他的願望。」

    沈晏白捏捏他的耳垂:「已經實現了的就不叫願望了。」

    江中嶼閉上眼,雙手合十,近乎虔誠的面向這滿天的流星雨,那些耀眼的星子劃破寂靜的長夜,點亮可可西里永存的曠遠與孤獨。

    流星雨結束後,人群逐漸散去,深夜的荒野顯得有些冷,但沈晏白並不想起身,而是用腦袋靠在江中嶼的肩膀上。

    他在想,他們彼此都見證了對方脆弱不堪的另一面,是不是就算刻骨銘心了?

    在新的一年,沈晏白這個瘋子還想做一件更加瘋狂的事情。

    他仰了仰頭,親了一下江中嶼的下巴。

    江中嶼有些被嚇住:「幹什麼?」

    「我想做。」沈晏白說。

    沈晏白口出狂言,江中嶼被嚇得後背冷汗一片,連忙四下觀察四周是否有狗仔尾隨,但周圍只有冷風呼呼颳得枯枝響,除了他們一個人都沒有。

    江中嶼掐了掐沈晏白的下巴,說:「你不害怕麼?」

    「怕什麼?」

    「狗仔。」

    「不。」沈晏白說,「未來我的人生要做儘自己想做的事,不再管任何人怎麼看待我。」

    江中嶼摟住他:「回民宿?」

    「不。」沈晏白一隻腳踩住江中嶼的腳後跟,淡淡的說到:「就在這裡。」

    江中嶼愣了半晌:「在這裡?」

    「嗯。」沈晏白肯定的點了點頭,「就這裡。」

    兩人靜默的對視了足足有一分鐘的時間。

    江中嶼腦海里噼里啪啦閃過了無數念頭,最終所有的念頭化作衝動之下的行動——他勒住沈晏白的腰,將他壓在這微微傾斜凹凸不平的小山坡上,吻了吻他的額頭:「你確定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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